滋啦！

　　那灼痛加身，仍面不改色的模样，顿时把江北给看得眼皮狂跳。

　　铠甲已卸，满是斑驳血渍的长矛扎在地上，一匹黑马在附近无精打采的啃食着青草，往远处望去，无数兵士横七竖八的倒在地上。

　　眼中所见，无一不说明了，就在不久之前，这些人刚打过一场恶战。

　　而江北正前方那名体态粗豪的壮汉，正是他这次要采访的对象——冉闵！

　　“冉……”

　　刚一开口，江北不禁有些犹豫。

　　他在称呼上有点犯难，因为冉闵和白起不同。

　　叫天王不合适，叫陛下还是不合适。

　　“晚辈江北，来自一千六百年后的时代，见过前辈！”

　　【走着走着就散了：“卧槽，这就是冉闵？”】

　　【╰︶夏季活跃的太阳：“小主播玩的挺大啊，这团队够专业！”】

　　【耐不住得寂寞：“刚才那刀子烧红了往身上烙，真的假的，居然毫无PS痕迹！”】

　　【夹缝的瑰丽：“废话，肯定是特效，活人谁能受了那种那疼法？”】

　　【时光与爱永不老去：“有一说一，这个演员，比起之前演白起那位，这演技差的可有点远。”】

　　【搞怪碰碰球在线玩：“同意，面不改色太假了，至少应该有一点反应。”】

　　扫了眼直播间里翻滚的弹幕，可就算心里知道，这些观众都认为眼前这一幕是假的，全部都是演员和特效，但江北还是有点忍不住。

　　“冉前辈，这样处理伤口，你……不疼吗？”

　　扫了眼江北，冉闵摇头道：“已经习惯了，更何况，疼不疼，这个重要吗？”

　　“……”

　　听到冉闵反问，江北张了张嘴，终是遗憾的一声叹息：“确实，已经不重要了。”

　　因为，这里是中山。

　　江北这次选择的穿越节点，正是冉闵生命中的最后一战之前。

　　与燕军交战，十战十捷，如今就是最后一捷。

　　下一战，即将一败涂地。

　　江北沉默的同时，冉闵却是笑了：“小子，你不是要采访我吗？怎么如今见了面，你却不说话？”

　　和白起一样，在穿越之前，江北都通过系统，向被采访者冉闵，提前传输了一些信息。

　　所以，冉闵知道什么是采访。

　　至于自身的结局，这个不需要江北去说，征战一生，冉闵自然知道，下一战，他会是什么下场。

　　“一千多年后，对于前辈的一生，历代史家争论不休，至于前辈的一生功过，更是难以评说。”

　　“哈哈哈哈！”

　　听到江北的话，冉闵又是一阵豪迈大笑：“冉某一生功过，连我自己都说不清楚，何况是后世那些人？”

　　嗯？

　　这番话，有点让江北不明所以：“前辈，何出此言？”

　　“我杀过胡人，也杀过汉人，发下‘杀胡令’后，无数胡人闻风丧胆，但也同样有很多和胡人长得像的汉人被砍下了脑袋，是非功过，谁能说得清楚？”

　　“这……”

　　江北犹豫道：“晚辈相信，前辈的本意，是只想杀胡人的，只是在执行的时候，出了差错。”

　　“那如果我告诉你，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会有无辜汉人被牵连到呢？”

　　说话同时，冉闵已经从地上缓缓站起。

　　一股霸道威势升腾而起，尤其是在那满身横七竖八的伤痕衬托下，更是充满了一种难以言述的压迫感。

　　“自从五胡入侵中原，这二三十年间，你知道一共死了多少汉人吗？”

　　“无辜？这世间，又有谁是真的无辜？”

　　“别人可以死，我冉闵也可以死，那些被牵连而死的人，又为什么不能死？”

　　“原因其实很简单，我没有时间去甄别，我要在最短的时间里，让所有已经麻木的汉人知道，胡人也是会死的，他们的脑袋，也同样可以被砍下来，筑成京观！”

　　“不能再等了，我真的很怕，不是怕我哪天也被人砍下脑袋，而是怕再过十年、二十年，汉人最后一点血性也会失去，到了那个时候，他们可就真的成了任由胡人宰割的两脚羊！”

　　每说一句，冉闵就向前进一步。

　　而江北，则是在那种充满压迫感的凶悍气息冲击下步步后退，只觉自己面前站着的，并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尊绝世凶神。

　　“你知道，什么叫做两脚羊吗？”

　　说到这里，冉闵举目望天，口中却忽然话锋一转：“我父亲冉良，又名石瞻，十二岁时，他被石虎收为养子，我是石虎的养孙，出生的时候，我叫石闵，从我出生那天起，我一直都认为自己是胡人。”

　　“对了，你既是来自后世，应该知道石虎是谁，对不对？”

　　“是的。”

　　石虎这个人，如非必要，江北是真的不想提起。

　　因为，每次只是想到这个禽兽一般的人，曾经做过些什么“功绩”，他的心里都会凭空生出一股怒火。

　　但是现在，冉闵亲自问起，江北也只能强忍着恶心，暂且一说。

　　“生性残暴者，史书上记载过很多，但在我看来，在杀人如麻、荒淫残暴这方面，石虎认第二，没人敢当第一。他所犯下的罪行，罄竹难书！”

　　“石虎，是石勒的侄子，羯族人。石勒建立后赵，但他的全家，上到妻妾子女，下到亲信心腹，却全部都在他死后，被石虎统统杀光，一个不留。”

　　“老话说‘虎毒不食子’，但石虎却对自己的子女，完全没有任何感情。据记载，他的一个儿子，与另外一个儿子有矛盾，打了一架，前者被打死，他就将另外一儿子满门杀害，包括四岁的孙子在内，残忍到让人发指。”

　　“石虎嗜杀如命，他曾一次性抓了二十万汉女，命兵士对其施暴，事后当成‘两脚羊’宰割，充作军粮食用。据《晋书》记载，夕则奸淫，旦则烹食，所留尸体堵塞了易水河，河水殷红如血。”

　　“没错，石虎就是杀人成性，而且最喜欢杀的就是女人。宫中的嫔妃、宫女，他兴致来时，就直接杀掉。甚至他还在全国范围内，征来三万年轻貌美的女子供他玩乐，搞得人心惶惶……”

　　【七月时光：“握日，这比鬼子还不是东西！”】

　　【向阳の花╮：“听完主播的描述，我整个人都不好了，这还是人吗？”】

　　【∝⒎色花╯＊°：“不知道为什么，刚才冉闵说，他不介意有汉人被‘杀胡令’误杀的时候，我还想骂他两句，现在……我忽然想说，他干得漂亮！”】

　　【简简单单的真真切切°：“俺也一样！”】

　　【ミ猫田喂山风：“石虎全家死的好，武悼天王干的漂亮！”】

　　【你说的以往没有我的故事：“天王你妹，要叫陛下！”】

　　直播间里弹幕滚滚，江北则是朝着冉闵拱手作揖：“前辈，杀的好！”

　　“好吗？”

　　冉闵摇了摇头：“我只恨没能早一点意识到，我是汉人，不是羯族人。我叫冉闵，不叫石闵。我父亲死的太早，当我明白一切的时候，我这双手上，已经沾染了太多汉人的鲜血，这是永远也洗不干净的。”

　　“我冉闵所能做的，只是尽我所能，去多杀几个胡人，用我这条命，去弥补我所欠下的累累血债。”

　　说到这儿，冉闵深吸一口长气，对江北说道：“我不是圣人，甚至不算好人，我也有自己的私心，实话告诉你，石虎死后，他的几个儿子想利用我稳定军中，说出要助我登上皇位这些话的时候，我真的动心了。如果不是他们反悔要杀我，我不会把整个石家统统杀绝。”

　　“这……”

　　认真的想了想，江北也笑了：“论心不论迹，论迹贫家无孝子。论迹不论心，论心世上少完人。”

　　“晚辈以为，前辈无需如此。只要是人，终究会有私心，圣人尚且做不到无私，何况是我们这些普通人？”

　　“以前辈的功绩，煌煌史册，自当留有一席之地。”

　　“首战以汉骑三千夜破匈奴，杀敌将数名，逐百里，斩凶奴首三万。”

　　“再战以五千汉骑大破胡骑七万。”

　　“三战以汉军七万加四万乞活义军，破众胡联军三十余万。”

　　“四战先败后胜，以万人斩胡首四万。”

　　“五战以汉军六万，几乎全歼羌氐联军十余万。”

　　“六战于邺城，以两千汉骑，将远至而来的胡军七万打的溃不成军。”

　　“前辈十战十捷，打出了汉家铁骑的威风，各地汉人纷纷起义响应，在这个黑暗、残酷的时代，前辈私德有亏，但于整个民族，有功无过！”

　　【萌你一身血：“说的好！”】

　　【淡色：“于私德有亏，于民族有功，这评价中肯！”】

　　【九耀星璇：“仔细想想，和百年之前那段岁月相比，两者之间，从某种意义上来讲，真的很相似。”】

　　【漓殇う：“如果没有先辈们抛头颅、洒热血，用自己的生命唤醒民众的麻木，我真的不敢想象，今天会是什么景象。”】

　　【苏格兰情调：“别想了，如果没有那些先辈们的牺牲，今天根本就没有我们。”】

　　【钢琴废墟中奏响：“是人都会有私心，冉闵有私心也很正常。”】

　　【倾尽一生去爱你：“主播说的也没错，是英雄还是狗熊，主要看他做了什么。”】

　　【绿水染清风：“冉闵牛啤！”】

　　而也就在直播间观众们议论纷纷的同时，冉闵也在听到江北的“论迹不论心”后，开怀大笑。

　　私德有亏，他不在乎。

　　真正让冉闵开怀的，是江北那句：于民族，有功！

　　“你来自后世，我想知道，后世汉人……或者说，在我身死之后，胡人是什么下场？”

　　“很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