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先生,先生,你看前面,终于有户人家了。”小月兴奋地叫着,指着前面不远处的茅舍。纪昀道:“好,停车吧,吁!”两人跳下马车,小月掀开帘子,扶柳如莺下来。
小月性子急,立刻跑到茅舍前,叫道:“家里有人在吗?”纪昀和柳如莺对视了一眼,也跟了过去。
过了片刻,茅舍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夫人推门而出,看到他们,立刻脸色大变,颤声道:“官爷饶命,我家里确实没有了……”
小月愣住了,转身看着纪昀求救。纪昀赶紧走上前,搀住老夫人的手道:“老夫人,您别慌张,我们只是来向您打听点事儿。”老夫人不敢深信似的说:“你,你是不是官?”
小月在旁插口道:“是官,他可是好官,老夫人您不用怕。”老夫人脸色有些宽慰,道:“你们不是来抓人的?”小月道:“当然不是了。老夫人,您没听说过他么?他是纪晓岚纪大人。”老夫人眼前一亮,道:“什么?你说他就是那个为民请命的纪大烟袋?”
“是啊,老夫人,在下纪晓岚。”纪昀笑容可掬地举起烟袋为证。老夫人如释重负,忽然颤巍巍地哭起来,向纪昀拜倒:“纪大人,您可得为我们做主啊……”
纪昀一惊,赶紧俯身扶起老夫人,道:“老夫人千万不要多礼,跟我们说说您的事情吧。”老夫人点点头,感激地说:“纪晓岚来了,我们的冤屈总算有人管了。还有这位俊俏的小姐,你就是小月姑娘吧?”小月有些意外,道:“老夫人,你也知道我?”老夫人笑道:“文有纪晓岚,武有杜小月,谁没听说过呀!”小月心中窃喜,笑盈盈地看着纪昀。
老夫人擦干眼泪,又道:“纪大人,小月姑娘,还有这位小姐,你们进屋坐吧。”她领着纪昀、小月和柳如莺走进屋子,屋中简陋潮湿,光线也不好,椅子都是用木块凿的,很粗糙。老夫人请他们坐下,又颤巍巍地去倒水。小月赶紧站起来帮忙。
待大家坐定后,纪昀开口问道:“老夫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跟我们说说吧。”小月道:“是啊,您放心,说出来纪大人会帮您申冤的。”
老夫人长叹一声,颤声说道:“纪大人,我姓秦,本来有一儿一女,去年我儿子刚娶了一房媳妇回家。女儿生得晚,还待字闺中。我们一家人原住在这里,与世无争。我家老头子每天出去钓鱼,儿子砍柴,儿媳妇就在家陪我和女儿做做针线。本来一切很好,谁知……”说到这里,她又哭起来。纪昀忙道:“秦老夫人,您先别伤心,跟我们说说发生了什么?”
秦老夫人克制着情绪,道:“谁知两个月之前,一伙官兵闯了进来,二话不说就要带走我媳妇和我女儿。我家老头子和我儿子便和他们打了起来。谁也不让步,结果他们生生把我老头子和我儿子打死了,劫走了我儿媳和女儿。我当时去河边洗衣服了,也不知道家里出了这样的事。回来一看,家里一片狼藉,老头子和儿子躺在地上没了气,满地是血,我当时就吓得晕过去了……”
小月忍不住发出惊异之声,纪昀也直起身来,神情严肃。柳如莺听得脸色苍白,呼吸也急促起来。纪昀看了她一眼,又冷静地问秦老夫人:“后来怎样?”秦老夫人道:“还能怎样?一位商人刚好路过,他看到了整个事件,于是跟我讲了事情的原委。他帮着我把老头子和儿子埋了,这之后我就一个人过日子。纪大人,您看,他们的灵位,我都供着呢。”
纪昀依言转过头来,只见朽烂的木桌上摆放着四具牌位,几柱歪歪斜斜的香尚未燃尽。小月道:“老夫人,您的儿媳妇和女儿或许还在人世,您为何要供她们的灵位?”秦老夫人含泪摇头,道:“她们被那些强人劫走,去后音信全无,至今生死不明。对我来说,和死了也没有什么区别……”
纪昀连连摇头,低声道:“竟然有如此惨案发生,这幕后之人简直丧尽天良!”小月问道:“老夫人,出了这样的大事,您为何不报官呢?”秦老夫人惨笑道:“报官?那些强人就是官府的兵!我怎能再信官?”
纪昀点点头,缓缓站起身,向着四樽灵牌深深鞠了一躬,祝祷说:“愿你们在天之灵早日安息,纪昀必将尽全力为你们申冤,为秦老夫人和其他所有受害者讨回公道,也使被劫的女子能与家人团聚。”小月凝望着他,走向他身边,也对着灵牌鞠躬,说道:“小月也愿助纪先生早日破案,使你们能安息。”柳如莺犹豫片刻,也走上前行礼,低声道:“但愿此案能速战速决,解脱所有受牵连之人。”说着竟然有些哽咽。
秦老夫人十分感动,道:“谢谢你们,有了你们,我们的冤屈也就到头了。纪大人,你可知道,我一直听说纪晓岚是为民请命的好官,我做梦都盼着你能来救我们,可是总觉得你远在京城,不能来到这里。今天,总算是老天有眼,差了你纪晓岚大人来为我们主持公道了。”她说着也走向灵牌,喃喃祝祷:“老头子,阿乐,你们听见了吗?纪晓岚来了,纪大人来给我们做主了。你们不会再死后含冤了,小梅和秋儿也会回来了。”
沉默良久后,纪昀忽然又问道:“老夫人,那帮官兵从哪里来,你知道吗?”秦老夫人道:“我当时不在家,什么也不知道。不过,这里有那群官兵遗留下的几件东西,纪大人要看吗?”纪昀眼前一亮,道:“好,麻烦您拿出来吧。”
秦老夫人走进屋,不一会儿就端着一个木匣子走了出来。小月接过匣子,道:“呀,还挺沉的。”她掀开盖子,里面是一把短剑,还有一个精致的鼻烟壶。
“这把剑,当时就插在我儿子的胸口,估计他们忘了拔出来。”秦老夫人沉痛地说道。纪昀小心地捧起短剑看着。他轻轻拔剑出鞘,剑刃上还血色隐隐。忽然他倒抽一口凉气,将剑刃对着窗口微弱的阳光细看,只见上面刻着几个小字:山西巡抚护兵专用。
“对上号了,这下铁证如山了!”纪昀“唰”地把短剑插回鞘中,毅然转向秦老夫人道:“老夫人,谢谢您提供这么重要的线索。这剑对我们是至关重要的证据,能否先借给我们?”
秦老夫人道:“当然,纪大人需要什么尽管说。我留下这剑,就是要做证据的,只盼有人来给我们做主的时候,拿出来有用。纪大人既然要用,就尽管拿去。”
纪昀点头道:“秦老夫人,多谢您了。还有,破案需要人证物证,我们有了这剑为物证,至于人证,将来不知能不能麻烦老夫人您和我们去一趟京城?”秦老夫人道:“纪大人是要我当证人?只是我一个老寡妇,口齿拙笨,不知能不能帮上纪大人的忙。”纪昀立刻道:“没有关系,只要您老愿意。我们现在还要往山西方向走走,继续查吴惕钧作案的蛛丝马迹。待到一切有了把握,我们再回来带您一起回京城。十天半个月内,您老等着我们回来接您就行。”秦老夫人道:“那我愿意,我愿意帮纪大人的忙。你们去吧,我一定等你们回来。”
纪昀大喜,道:“好,太好了。小月,人证物证咱们都有了,兵是吴惕钧的兵,这点他脱不了干系。小月,柳姑娘,咱们可以走了。”
小月拿起鼻烟壶,道:“先生,那这个又是什么?会不会也提供线索?”纪昀接过来细细看了看,道:“这是个鼻烟壶,不过作工也不精致,这种款式街上一抓一大把。看来只是一般士兵随身携带的,许是跑得匆忙掉了吧。没什么大用。”秦老夫人道:“那个鼻烟壶我从没打开过,我想也是他们不小心落下的。”
小月有点失望,接过来道:“那不知里面还有烟么?”说着,小月打开盖子就闻。那一瞬间,纪昀忽然感到不详,正要阻止她,却已来不及了。一阵诡异的浓香扑面而来,顿时充斥了整个屋子。小月打开壶盖时正对准着壶口,立刻吸进了满满一腔的香气,头晕目眩起来。纪昀当机立断,不顾危险抢过鼻烟壶,将盖子扣好。可是随即他也全身酸软无力,慢慢瘫倒在地上。
透过模糊的眼帘,他看见小月倒下了,站在旁边的秦老夫人也倒下了,只有站得较远的柳如莺,因没有吸进太多香气,而仍然能站立。纪昀拼命集中精神,努力说出最后一句话:“柳姑娘,快走……”
接着,迷雾降临了,纪昀陷身于一片无垠的黑暗之中,仿佛一切都结束了
锦香楼的雅室内,茶香袅绕,陈妈绕着桌子踱步,闲闲地跟乾隆说着话。
“爷,您既然看不上我们这儿的姑娘,那我这老板娘也只好舍命陪君子了。来,您先尝尝这茶,是我亲手泡制的,加了玫瑰露。”
乾隆端起茶杯,轻轻啜饮,感叹道:“茶味果然香艳啊,与这锦香楼甚配。”陈妈一笑,微嗔道:“爷,您这是赞我们呢,还是骂我们呢?”
乾隆笑道:“爷随口一说,陈妈你不要往心里去。”说着他抖开折扇,轻轻扇走周围越来越浓的脂粉香气。
陈妈含笑道:“这位爷,您不是一般人。”乾隆心中咯噔一响,平静地说道:“何以见得?”陈妈在他身旁坐下,款款说道:“爷,您这扇子上题的可是王羲之的字?”
乾隆笑道:“总算有一个识货的了,陈妈,看来你也不是一般青楼老鸨啊。”陈妈笑而不答,却道:“彼此彼此,这位爷,我可明白为什么这儿的姑娘你都看不上眼了。您与那些俗客毕竟不同。其实,锦香楼刚开张,只带了一部分姑娘过来,更好的姑娘有是有,就看爷愿不愿见了。”
乾隆兴奋起来,连珠炮般道:“愿愿愿,只是不知是否有缘见得?”陈妈殷切地说:“爷即是识货之人,不如移步我们总部红杏园,那里还有许多姑娘,爷必能遇见心仪之人。爷若真有此意,我现在就雇车将您送去红杏园,保证您流连忘返。爷,我是看您不是常人,才特许您去总部参观,这平常客人可没有这样机会呢。”
乾隆好胜和好奇之心同时大起,他心中揣测:“有意思了,这回就是龙潭虎穴,朕也偏要孤身去闯一闯。每回都是纪晓岚先破案,朕不信这次就不能比他抢先一步。”想毕,他把扇子一收,站起身来,慨然笑道:“朱敦儒有诗云:玉楼金阙慵归去……”
“且插梅花醉洛阳。”陈妈笑着接口:“爷,我这就给您叫车。”
“呀,这聊着聊着,不觉天都黑下来了。”出了锦香楼,乾隆呵呵笑着说。陈妈也笑道:“这是咱们话投机了,就不觉得时间久了。来,车来了,您请。”
“好,谢谢你陈妈。”乾隆说着上了车。
“慢走,祝您玩得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