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幅字,收于梅家老太爷书房之中。
第二幅字,悬挂于京都凌烟阁之上。
第三幅字,被熙平帝收取。
第四幅字,这才真正算是在世人面前堂堂正正写出来,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展示出了这能被天子钦点科举之人所具有的才华,天赋奇才非人力能制也。
这一行行一句句,惯看秋月春风,古今自如洒脱。众人此时再看梅小月,也就在这错觉间,只感到鸿沟在前,难望其背。
“梅小月,真嫡仙矣!”
不知谁突然喊了一句,霎那间打破了寂静。
这是让人无法不叹服的诗句,写出了人间事,道尽了世间意。
按正常来说,诗歌传颂需要名伎谱曲,从此在坊间酒肆传播开来。临江四绝之首秦怀君在这种场合之下,绝对是最适合的人选。
可是……秦怀君看着这句子,这般绝句,如何谱曲。
抱着琵琶,试了又试,等了又等,苦苦思索之下,秦怀君面色越来越苍白。难道自己毕生所学,连为一诗作谱曲都不成吗?
这般诗句绝非靡靡之音可谱,绝世名句也需绝世名曲,非一日之功。
周遭文士等了又等,却不见有坊间弹奏,也不见这边清倌人谱曲,不由得奇怪。
只听得秦怀君缓缓说道:“妾身才疏学浅,乐理薄弱,实在不能为此谱曲。”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
是啊,这种抒发博大情怀的诗句,也根本不适合在这乐坊酒肆之间吟唱。
梅小月此时已经回神,歉意道:“小月考虑不周,为难姑娘了。”
梅小月说出来这话没有多想,本意是这种豪放派确实不好与琵琶这种筝筝之声相配。秦怀君在这里候了这般久,好不容易得了之前刘如京登高之诗,却被梅小月一首《临江仙》按在地上摩擦。
清倌人之才名,一半靠诗一半靠乐,梅小月压制了登高,却又写了这般绝句。
往小了说是令佳人白白耗费了一起时光,往大了说就是令秦怀君今日成了刘如京那般的背景板,成了此事的反面人物。
最后落笔良久,梅小月又拿笔落墨写下词名“临江仙”。
嘶……
这,与这酒楼牌匾名只差一字,而且还是谐音?
至此,有这般加成,这临江鲜离天下扬名恐怕是不远了!
旁边临江鲜一众清倌与女子皆喜不自胜,这梅公子看似年纪不大,却也是个玲珑人物。
这词牌名一出,临江鲜中人包括秦怀君在内,至少杜绝了以后被人指指点点的可能。
毕竟以此楼为名,若不是结下了善缘,又怎么会真么做?
秦怀君盈盈一拜:“多谢梅公子,亲身感激不尽。”
……
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会变成这般情况?
刘如京此时已经是身入冰窟,任他怎么想也想不到这梅小月竟然能够写出来这种文章!
看着这一句句一行行,每一个字都仿佛刀子一般能置人于死地。如今这月末天气还是寒气未除,可刘如京的头上依旧见汗了。
“师父,不可能啊,我这经过了京南府学真么多先生斧正,一定是抄的!对,梅小月!一定是抄袭!抄袭!”
刘如京此时再也没有开始那般书生意气,几近疯癫的不停的说,拉着周遭的人辩解,拉着身后好友,甚至拉着师父何施不停的说。
唉……
这种诗作,这种字迹,抄的?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词,若是别处已经作成,那谁也不好写。这首诗对上这上京江,根本就是极为贴切,天下也不可能有第二个地方能够与之匹配。
再看这笔法浑然天成,这字怎么说,这可真是就在这一行行写出来的。
看刘如京有些魔怔,何施一时间呵斥道:“放肆!成何体统!退下!”
身边柳成蹊等人正在冷眼相观,这边真是再发生了什么事,何施自己后手可就全然失算了。
……
刘如京丑态毕露,周遭人顿时羞与为伍的嫌弃走开。
你刘如京,京南府邸官学正统。自幼接受如此多的名师教诲,在此之前又让士林名家为你斧正作品,品性暴露竟是这般彻底。
而梅小月是什么人?说到最透彻是和这乐籍女子一样的身份地位,论出身论环境,和这里任何人比都是处于绝对下风。
没有名师,没有斧正,只是在梅府读过书,在伶仃度学过艺,你说怎么还能达到这般令人拜服的地步。
如此种种比较,再加上他这种做派,高下立判。
……
事情到了这一步,何施之前对此的一切安排,就算是完全失算了。
如今看来只能行极端手段,何施自知一步走下去,步步是深渊,后悔也来不及了。
梅小月不知道,但身边的梅成蹊知道。
看着梅小月准备起身,连忙又拉住梅小月探讨诗文。
望江楼外,看着凌王柳景林携侍从离开,一死士发出了暗号。
叱奴峥是个不懂诗文的,消息传了出去,首先得到的不是别人,正是为叱奴峥出谋划策的投敌之人,许肃。
梅小月真的冠绝于望江楼,在场一群儒家弟子,皆尽拜服!
许肃虽然之前做了打算,可他没有想到,竟然就真的出现了这个最坏的结果!谁能想到梅小月闯到了这一步!闯到了这最后一步!
许肃身为郑人,怎么能不知道文人之间的争斗,从得到了暗号的那一刻起,许肃就知道了,这一次自己在内的这一行人,会成为弃子!
到了这一步还要杀梅小月,看似是何施迫不得已,实际这一切早就被更幕后的人物操控着。
京南一派的那些人物,等到事情结束会想尽一切办法撇清关系,把自己这些人全都抓出来当替罪羊,以平息此事!
身边已经准备好的人看许肃发愣,忍不住开口:“大人……大人?”
许肃回神,压抑心中慌乱说道:“按原来计划行事,在梅小月途径地点埋伏。”
手下领命离开前问道:“大人你呢?”
许肃说道:“我得去望江楼与叱奴将军复命,你赶快派人去准备罢!”
手下拜道:“是!”
一行狄人杀手马不停蹄安排事务,许肃唤来下人:“来人,备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