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凤这次到南郡去,意在取刘氏资源为绿林寨所用。
只要把这差事办妥当了,也就无人再不服他二当家的地位。
王颜卿对刘氏兄弟的描述引起了王凤强烈的兴趣。
他选择只身前往,去见识见识前朝旧贵的风采。
初到南郡,落脚在一家上好的酒楼。
倒不是贪图享受,只不过酒楼这种地方,迎来送往,最是龙蛇混杂,容易打探消息。
而越是档次高端的酒楼,食客身份地位也越高,话题也就越有价值。
若是路边小摊,聊的基本就是米价肉价云云。
王凤挑了二楼一张靠窗的桌子,才刚坐下,就听到有人聊起一桩时事。
“听说了吗,琅琊郡那边,朝廷派去招安的人,全被叛军杀了。”
“真是胆大包天!”
旁边有人附和道:“谁说不是呢,看来东边,没几天太平日子了。”
王凤适时插了一句话:“老哥此话怎讲。”
那男人于是自得的教训起王凤:“后生,你还年轻不懂事儿,朝廷招安失败,下一步肯定就要派兵围剿了。”
“一旦打起来,东边还能安生吗。”
王凤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夸赞那男人高见。
其实明眼人,谁都看得出来,要不了多久,朝廷就会以武力围剿盘踞在泰山的义军,这是显而易见的。
关键在于,何时动手,调派哪里的官兵,谁人挂帅。
包括王凤都没有想到,会有人提出异议。
那是坐在角落里,一个壮汉,身材魁梧,说起话来也瓮声瓮气的:“我看未必!”
“朝廷又不是没有派兵剿过,结果呢,叛军还不是越剿越多,只怕短时间内,朝廷是不会再剿叛军的。”
这番话说的似乎也有道理,有人问那汉子:“照你这么说,朝廷是要放任叛军不管啰?”
汉子不屑道:“恰恰相反,朝廷要一举剿灭叛军,改了年号就是证明!”
“但也正是如此,需要相当长的时间筹备力量。”
这番话着实说到了王凤心坎里,帝国现在就像是一只拳头,不停的回缩,默默的积蓄着力量,等到挥出去的那一天,声势之巨大,肯定要让天地也为之失色。
真是高人在民间,王凤听到有人叫那汉子作张箱。
张厢放出豪言,说是最起码半年之内,朝廷不会发兵平叛。
此话一出,食客大多哄笑起来,都觉得是无稽之谈。
又有人起哄的问张厢:“那你对绿林寨怎么看?”
相比于遥远的泰山义军,同处在荆州地界的绿林寨,显然更受南郡人关注。
聊起这个话题,感兴致的食客就更多,酒楼里的气氛也热烈起来。
王凤神色自若的低头吃菜,却也竖直了耳朵,想听听外界对于绿林寨的评价。
迎着众多期待的目光,张厢轻描淡写的评价绿林寨道:“成不了什么大气候。”
成不了什么大气候,短短八个字就概括了绿林寨。
王凤正在吃菜,差一点噎住。
食客们又哄然笑起来,纷纷嘲笑那张厢大言不惭,酒楼里充满了欢快的气息。
有人说:“就凭你,一个连酒都品不起的穷鬼,居然也敢品评时事。”
“还有模有样的。”
众人嘲笑声更甚,王凤这才注意到,张厢那张桌上并无酒菜,只沏了一壶淡茶,想来是囊中羞涩的缘故。
挨了众人的嘲笑,那张厢既不生气,也无窘迫神色,就凭这副气度,王凤倒是突然觉得,他像个人物,于是大方的邀请他同席而坐。
张厢也不扭捏,大大方方的落座。
旁边有人好心提醒王凤,莫要白白遭人蹭了酒食,王凤一笑置之。
“方才听张兄说,绿林寨成不了大气候,不知此话从何说起?”
张厢抱着一只鸡腿啃得正香甜,听了王凤的问题,也不停下动作,嘴里边嚼着鸡肉边说:“绿林山比不了泰山,江夏郡更比不上琅琊郡,绿林寨自然也就不可能比得过叛军。”
这番话说的没头没脑,王凤却听懂了。
绿林山确实比不过泰山绵延宏伟,江夏郡也比不过琅琊郡辽阔富饶,受限于人口和物产,绿林寨当然也就比不过义军。
张厢句句切中要害,就算王凤有心想反驳,也找不到理由。
就在这个时候,又有一个醉鬼,坐到王凤这张桌子来。
此人衣着华贵,作一身公子打扮,剑眉星目,颇为俊俏。
他提着酒壶,没有得到任何人的邀请,就坐到这里,醉眼惺忪的指着张厢道:“此言差矣,浅见,愚昧之极,愚昧之极!”
张厢只顾着大吃大喝,也不搭理这位公子。
倒是把一旁的王凤看乐了,心想这南郡的人,还真挺有意思。
干脆又多叫了一些酒菜,他到要看看,这两个神仙,能说出什么高见来。
许是吃得半饱,张厢动作慢了下来,终于有空闲质问那醉酒的公子:“你凭什么说我浅见?”
那公子凑过脑袋,神神秘秘的说道:“依我看,绿林寨的将来的成就,绝对远超琅琊郡的叛军!”
这句话说的,算是大逆不道了,他还特意压低了声音,看来虽然有几分醉意,神智还是清醒的。
还好,同坐的张厢,也是个语不惊人死不休的主,至于王凤,他做的,还就是大逆不道的事情!
这醉公子沾着酒水,在桌上画了一副简图,最东边,是琅琊郡,往西一点,则是江夏郡,再往西,就是长安城。
他指着简图最东边对张箱说:“你看,朝廷现在最主要的精力,都放在这里,东边的叛军,声势浩大。”
“至于绿林寨,还不足以吸引朝廷的注意力。”
“但是,一旦朝廷集中兵力,调派向东边作战。”
醉公子指着简图西边,那里是长安城:“这里可就空虚了。”
最后又指向简图中央:“那个时候,就是绿林寨的机会!”
这番话说完,酒水已经干了,那副简图也烟消云散。
那公子补充的一句话,却炸响在王凤心间,刺激得他心脏都剧烈跳动起来。
“我若是王匡,势必率军,直捣黄龙!”
真是好大的气魄!
这南郡,真是人才辈出。
同席的张箱撇撇嘴:“几千人而已,就想直捣黄龙?送死还差不多。”
这话说的,虽然有泼冷水的嫌疑,但确实是要实际多了。
那公子也来了斗嘴的兴致,反将了张箱一军:“你不是也说了,半年之内,朝廷不会东进平叛嘛,半年之后,谁知道绿林寨会发展成什么样子。”
“你说的好听,绿林山就那么大点地方,还能发展成什么样子,再强也强不到哪里去。”
那公子又说绿林寨可以往周边发展,汲取力量成长。
张箱还是泼冷水:“你以为江夏郡养得起多少人?”
“粮食从哪里来?甲胄从哪里来?兵器从哪里来?”
这下子,醉公子终于无话可说了。
确实,江夏郡既无沿海一带富庶,也无盐铁矿产,根本就养不起多少兵马。
张箱吃饱喝足,站起来对王凤行了个礼,算是感谢他的款待。
今日的一番辩论,令王凤受益匪浅,还特意给张箱打包了半只烤鸭。
萍水相逢,也算交个朋友。
张箱就此离开了酒楼,王凤暗暗记下了他的名字。
王凤对那个醉酒公子“直捣黄龙”的魄力也颇为欣赏,见他也要离开,连忙开口询问其姓名,想着日后好为王匡引荐这两个奇人。
那公子满不在乎的摆摆手:“在下刘秀,多谢款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