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实践出真知这句话拿出来,作为云山书院学子治学的基本准则,只是陈晋希望在被师兄忽悠着进入这个前世的老本行后,能够把自己的日子过得稍微靠近前世一点,至于要完全能照搬过来,陈晋从来不敢去做这样的奢望,那是一个很让人绝望的事情,就像精卫填海一般。通常的解读或者是精卫的恒心和毅力,而陈晋从这个故事里读到的是绝望。
事实上,来路已经不可追,去路也是不可期。要想能够把自己从与这个世界隔离,用一种上帝视角观看土著的心理状态拯救出来,陈晋觉得要么尽量把自己拉近别人,要么把别人拉近自己,除此别无它途。以此看来,靠前世的知识获得一种高高在上的心理满足,绝不是自己的内心真正的需求,想依靠人堆出来一些技术进步改变自己的生活状态,才是自己真正该考虑的事情。
每节课一个小故事还是要继续讲下去的,科学课的故事吸引的人是最多的,陈晋讲故事的时候,声音是很有些抑扬顿挫:
“在很久很久以前,在极西之地一个国王想打制一顶纯金的王冠。可王冠做好了,尽管称过之后,与先前的金子一样重,但国王还是怀疑金匠可能掺假了……”
这个很经典的关于浮力的故事把一众人的好奇心都吊了起来。这个好,治学就需要人的好奇心。一边讲故事,一边观察着众人的表情。世间事就是这样,推动人类发展的固然是有多种多样的因素,但不可否认的是,其中必然缺不了好奇心。
只不过好奇心不免给带来很多不可预知的危险,比如那个好奇雷电而把风筝放在雷电闪烁的空中的人,或者那个想试着用烟花把自己送上天空的人,生死不过一瞬,但你能否认吗,这些看似疯狂的好奇心驱使的举动,都是人类认识这个世界的壮举。
陈晋知道,要把别人变得跟自己一样,需要改变的不仅仅是一两本书,更多的还是人的观念。所幸的是,这个世界儒学盛行,但还没有完全统治了朝堂;科举已经存在,但并没有完全陷在对圣人的微言大义的解读上。所以,他还可以试着在这个时候改变一些,掺和进一些自己的私活,如果科举已经成长到可以让人疯狂的程度,那它就已经是一个可以吃人的怪兽,陈晋只好远远躲开,或者凭着超越千年自己的见识,干脆自己去靠近别人好了。
因此,眼前这些人就是自己的最小心翼翼的试探,无论成功与否,都不能让他们失去对治学的兴趣。更重要的是,不能亏负了师兄的重托。这些天来,其实已经感觉到这次随着师兄来的客人有些不同寻常。那李琛举手投足间就显露出一种难以掩盖的富贵气,比起邱云来更有气度,必然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
而自命教谕的郑离更是奇怪,师兄父子对他敬重有加,那李琛亦然,自己的老道师父有一次还约着他出去了一次,不知谈论了些什么,只是回来后老道师父的脸色变得有些阴晴不定,问他也不搭理。陈晋很好奇他们是否较量了一番,那日见了郑离的身手之后,就暗自想着不知和老道师父比起来谁会更胜一筹,可惜还没有机会看到,什么时候要创造机会看看。
故事的目的只是为了激起好奇心,开启这些少年用另一种眼光去看这个世间。但书院的课程绝不仅仅存在于这些故事,对于学子们来说,郑离的可怕也不仅仅是晨跑这一个环节。
刚刚开始第一天课,郑离就不知道在哪里找来两个大石锁,随手一扔,石锁在地面发出沉闷的响声,一众学生不明所以,郑离拍拍双手,指着一个少年,示意他上前:
“举起,过肩,保持静立不动!”
那少年按照郑离的指点,只刚把这石锁提起尺许,脸憋得通红,便吃不住劲了,砰地一声就掉落下来,差点砸着自己脚背,吓得急往后退出几步。
“就这鸡毛一般轻的,便举不起来,如何强健身体,做得大事!”
接下来的每一个少年均在郑离的冷嘲热讽中败退下来,然后只能低头任凭自家教谕使劲折腾,直到瘫软在地。好在每天他的课只有一个时辰,那些少年紧咬着牙关还是能挺过去。
因此识字课便也受到了欢迎,陈晋没想到,对学识的渴望在这个时代竟然能激发起人如此的热情,短短十天,进展快点的已然识得三百多常用字,让人惊诧不已。但当自己出于好奇听了一节课后,看着那些少年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讲台上的王洛宁,竭力要表现出自己的与众不同的一面,并且眼神灼灼的时候,陈晋才明白,颜值在任何时候都是一种无可抵御的力量。
日子在平淡如水中过得飞快,这天,林大又寻了来,说是明日要栽秧了,问陈晋是否有什么要交代的,急匆匆和郑大教谕说得一句,便往梯田方向走去。已是盛春时分,空气里满满都都是水分,好似凭空攥一把,手里都要有水迹了。桃李谢了芬芳,嫩嫩的叶子拼命向空中伸展,去迎接阳光的沐浴。
田里已经平整过了,水已经放去,露出黑黑的似乎闪着油光的泥,几个云山兄弟正在水田边说着话,中间一个拿着个木架子在田间比划,说话间还不时传来一阵笑声。
走近看时,原来几个人是在拿着秧格子准备明天拉格子,这样秧苗才栽得均匀。陈晋拿过来一看,这秧格子每一个齿之间竟然一尺有余,照着这画下的格子栽秧,秧苗间距得多大啊!气急败坏地说道:
“这是谁做的,这样下来,一亩地能栽得几蔸禾苗?”
“一向不都是这样吗?这是照着原来的做的呀!”林大看陈晋急眼了,低声回道。
“这如何能使得,赶紧叫老四重新钉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