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婆婆不发一言,却用眼角看着老道的表演。小笛却停了手中的活,笑眯眯地看完,使劲儿鼓掌,道:
“师伯威武!”停的一会,有点小害羞地又问道:
“适才师伯说,是和哥哥学的招式?”这小丫头,只要听说是哥哥的东西,都是好的。
“是啊是啊!”颇有些自我领悟曲线救国理论的老道忙不迭答道,“你要好生跟你师傅学啊,莫要到时败给你哥哥,可要伤心了。”
“不会呢!我学得可快了,定要比过哥哥的。”小笛紧紧握着小拳头,“婆婆比师伯厉害呢!我也一定比得过哥哥!”
老道无言,这打击有点大。
“你们都好笑不好笑,一个二个的激将,”说着小大人似的叹口气,“当真不知道,哥哥其实一直在忙大事呢!只有我,天天练武,也帮不得他忙。”
这些天突击采茶,眼见这周围的茶树都已经摘过了,人们纷纷下山,将茶叶送去陈晋家里。小笛随着徐婆婆也向家里赶去,有些天没回去了,好想念,想念自家小小的院子,想念哥哥给洗头时温柔的手,想念跟着哥哥绕着小院跑步的轻快,想念睡前哥哥讲的每一个小故事……虽然哥哥每天都把香香的饭菜送来婆婆的家里,但懂事的小笛为了不打扰哥哥的读书,这几个月来大多时候都住在徐婆婆家,虽然婆婆也疼自己,但毕竟还是与哥哥分开的呢!
到了家里,看着哥哥忙活着收下大家伙摘的茶叶,一边将每人应得的钱发到各自手中,一群妇人高兴地笑着拿钱回去,钱多少不论,但能贴补家用,自然在家中地位也随之上涨,自然要感激提供机会的陈晋,有些胆大泼辣的女子,还争着要给陈晋说亲,把个中年佛性少年身的陈晋都尴尬得不行。
看到小笛回来,陈晋一边忙活着收茶付钱,一边笑着对妹妹招一招手,小笛搬着自己采摘的茶叶开心地奔了过去,放下竹篮,献宝似的说道:
“哥哥,这是我摘的呢!”
“采的真是不少呢!”陈晋感慨地赞了一句。这话还真不是哄妹妹开心的话,毕竟七八岁的小丫头,在前世还是个二三年级的小学生,还是在父母的怀里撒娇的时候,哪有小笛这样懂事得让人心疼,一天下来,摘的茶叶未必比成年人少。
“你且过来说话,”见陈晋忙过这一阵,一伙采茶的妇人高高兴兴拿着工钱离去,徐婆婆方才出声,神色间有些好奇,“到院里将你炒茶时演过的招式再练练。”
就知道老道师父要把这事给告诉婆婆的!陈晋抱抱小丫头,以示赞许;再走到婆婆身边,调息片刻,照着三十六式太极从起手式开始,一招招缓缓施展,那种头脑中一片空明的感觉又再来临。脚下步伐行云流水,手中招式圆转如意,似缓还快,似松实紧,一路使得下来,收双拳于腰间,缓出一口长气,方才出声道:
“请婆婆指教。”
徐婆婆抬眼望天,神游物外,似乎没听陈晋说话。默然过得片刻,双膝轻曲,沉腰,起手,于身前右上左下,如抱圆球,复又缓缓分开……赫然竟是将陈晋适才的动作全然重又演得一遍,只是脚下步伐神鬼莫测,手中拳掌变化有度,显是自有增益,隐隐有风雷之声。
陈晋看得目眩神驰,半天做声不得:原以为自己已经得窥高手门径,原来还是在山脚看着山巅的人高山仰止。不过徐婆婆的得以晋级,得益的最终也有小笛罢?这么一想,也是自得:自己躲在高手背后捡死鱼的日子不远矣。
不去管老道师父趁机去喂招陪练讨好师妹,自去牵了小丫头走到屋檐下,拿起个铁丝织成的瓦罐大小的笼子,用一根带铁钩的木棒挑着,铁丝笼子里装了些松明子;又拿起旁边竖着的两个竹片做成的钳子,咔咔试了几下,两个竹片一块厚实些,中间挖空一条两寸左右的槽,薄些的从空槽处穿过,使一枚铁钉钉住。竹钳子嘴刻出一排锯齿模样,用来夹东西甚是稳当。心道林四手艺真心不错,轻便好使,夹得还稳。
“哥哥,这是用来做甚?”
“咱们今晚捉黄鳝泥鳅去!”
“用这竹钳子捉吗?”小笛拿起个竹钳子,学着陈晋也试了几下,咔咔有声,觉得好玩,又去夹地下的散落着在晒干的松明子。
忽然哗啦一声,吓得小笛一个没夹稳,松明子连带手中的竹钳子也啪嗒掉落下来。急促尖锐的鸟鸣跟着响起,几片叶子掉落下来,一片正掉在陈晋脸上。一把抹去叶子,抬头看去,却是徐婆婆使个巧劲,拨得老道一个踉跄,撞在院里一棵枣树上,惊得正在树上准备筑巢的雀儿仓皇飞在空中,叽啾不止。
“婆婆好功夫!”陈晋和妹妹齐声赞道,一边拍起掌来。叫你鄙视我,自己也栽了吧?陈晋心里暗爽,见老道毫不在意,拍拍手还不忘上前去逢迎几句自家师妹。
看不下去了,转身就奔向厨下,今晚可得好好犒劳一下自己的妹妹,小丫头辛苦了几天,一边学艺一边还帮着突击采茶,真的不要太懂事。
晚饭过后,夜风徐来,田间地头蛙声喧闹成一片。陈晋点起松明灯笼子,饱含松脂的松明子燃得甚亮,略略轻甩,还发出呼呼的声响。喝一声“出发!”,小笛蹦跳着随在身侧,向田间走去。
徐婆婆自回去了,袁老道拿了一包茶叶,说是回去沏一壶新茶好好品尝一下,也不去管他是不是会喝了燥火睡不安稳。
盛春已至,夜风和煦,吹拂在脸上分外惬意,有不知甚么花的香随风而来,有些湿甜馨香,心怀为之一畅。自家老田都做了秧田,稻种已经下了,冒出来寸许的叶片儿。火光照耀下,秧田青黑一片,浑不似白日里所见的嫩绿色,只近前的秧叶尖顶着点碎雾珠,火光一照,晶莹璀璨。
走近了些,见水刚刚漫过秧脚,每一块秧田整整齐齐划作四尺来宽,数丈长的一畦一畦,每一畦之间留有容得一人走过的排水沟。田水甚是清澈,看得见底。
“轻声些走,别惊了黄鳝泥鳅呢!”小笛提着个鱼篓,倒是小心翼翼地提醒哥哥。
“大些的惊不了,小些的惊了也不碍事的。”陈晋笑着回了一句。
将火笼子放低了些,沿着田埂还没走几步,就见一条拇指粗的黄鳝,从泥里探出小半个身子,伏在泥里一动不动。小心地伸出竹钳子,慢慢探进水里,照准鳝头下腮边处,就迅速扎下猛一夹,随即提起竹钳,尺多长的黄鳝吃痛,将尺多长的身子卷起,紧紧缠在竹钳子上,尾巴还拍打在陈晋手腕处,凉凉的很是滑腻。
“捉住了!”小笛欢呼一声,忙将竹篓伸到陈晋面前。拿钳子放进竹篓,松开了,黄鳝啪地掉了进去,在篓底游动起来,却无望逃出生天。
一路沿着田埂走去,小丫头兴致勃勃,非得抢着下手,不时捉得一条黄鳝或是泥鳅,欢天喜地笑个不停,陈晋自也随她高兴,只拎着火笼子提着鱼篓相随。不一会就捉了大半篓,怕不有三四斤。这个还没有被农药化肥污染的时代,泥鳅黄鳝都长得甚是肥美,鱼篓提在手中沉甸甸的。
看着夜色渐浓,收获也已经不错,陈晋带着妹妹转身往家里行去。四下里蛙声也渐寥落了些,小笛张嘴打了个呵欠,精神也有些倦怠了。忽然听到身后传来沙沙地响动,陈晋心里一紧,呼啦一声将灯笼子往身后甩去,随着急转过身去,定睛一看,猛地一身冷汗冒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