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走前,掌寨见了四个人。
分别是吕颐浩、武松、罗蛮和岳飞。
掌寨首先要安抚的就是吕颐浩。
如果计相在自己不在的时候胡乱作为,那么很可能自己的心血就会毁于一旦。
所幸的是,无论是从哪里传来的消息,吕颐浩除了把自己的孩子送到了大学,并没有什么过多的举措。于是他也就更加放心地跟吕颐浩嘱托一些更重要的事情了。
见到吕颐浩过来,李棣拱手道:“老先生,别来无恙啊。”
“怎么会无恙,我这把老骨头,都快被掌寨折腾散了,掌寨还是开恩,早早送老夫归养吧。”
“老先生万万担待一些,咱们义军草创,各方各面,有需要先生费心。”
吕颐浩笑道:“老夫但是也没什么旁的意见,这些日子看了这许多成果,又不像在燕山到处掣肘,老夫又怎么舍得离去。只是老夫有个疑问,请掌寨秉着本心告诉我。”
“请讲。”
“爱民重工这个自不必说,掌寨真的不打算做一个开国之君吗?”
李棣笑道:“前人道三皇官天下,五帝家天下。若后人能普遍称呼我一句官人,岂不更好?”
“说来轻巧,就怕你不称帝,后世之主,也终归会窃国自居。禅让给旁人,还不如传位给儿子,至少还不敢磨灭你的功绩。您想那禅让,最终不还是大禹一族坐稳了江山。”
“若说私心,谁人没有?天下为公,又几人真能做得到?可是一家门户私计,又如何能传百年。便是我们李唐,当时如此兴盛,不也就短短几百年而已,如果能建设一种新的制度,能让老百姓受益时间长一些,让华夏子孙兴旺得久一些,岂不比做皇上过瘾?”
说完,李棣又道:“先生,你知道这世界有多大?你以为域中便是天下,岂不知万里之遥,还有一块宝地,甚至比中华还要优越。
我们不取,便要便宜蛮夷,我们不赶紧战胜金人,复兴华夏,就要眼睁睁看着这片土地日后属于他人。
我们根本没时间内耗。
再说这金人,其实金人也好,契丹人也罢,还有草原上的蒙兀、党项,西边的吐蕃、南诏,他们又跟咱们汉人真有什么区别?
咱们又为何非要把他们赶走?
要说这前朝的石勒就一定比曹操更残暴吗?
无非是因为在他们手底下,没有办法发挥主体民族的优势罢了。
主体民族发挥不了优势,整个国家的创造力就会大跌,老百姓也会吃不饱穿不暖,甚至连字都不识得一个。
这样的体制是不可能兴复汉室,更不可能开拓万里,远征海外!
这,就是他们最大的罪!
我们汉人,我们一万万汉人,就应该支撑起这个国家,绚烂起我们的文化,要我们的光辉普照世界。
而不是躲在少数民族的屋檐下,瑟瑟发抖,惶惶不可终日!
我才二十岁,我有这个时间也有这个信心走下去。
先生,你愿意帮我实现这个理想吗?”
吕颐浩看着李棣,看着他的眼神,看着这昭昭天日。
“唉,罢了。我这把老骨头,就送给你了。但愿……我的儿孙能看到那一天。”
谈完这些,李棣一拍脑袋忽然又想起来一件事,非是别的,乃是日前贺弼传来蔡家嫁女一事,李棣有些不好意思的告诉了吕颐浩。
吕颐浩笑道:“自古美人配英雄,没什么不好,只是有一点,蔡家父子思想并不牢靠,你娶了他女儿,便是与蔡家父子绑在了一起,自然他父子不能再有投金之举。不然咱们义军做事,终究说不上名正言顺。”
李棣点头称是,道:“话到嘴边,总算想了起来,这耿守思是为什么举州来投呢?”
吕颐浩道:“又能是因为什么事,无非是知州掣肘,克扣军粮罢了,这耿守思自己喝兵血都觉得不够,再来个知州上下其手他如何能忍。我又派人前去做些工作,他自然举州来投。”
吕颐浩离开后,武松进来见没有旁人,便开心说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兄弟,为兄万万没想到,一年时间可以做如此多的事情,想想过去,真是荒废。”
李棣笑道:“如果不是官家创造了这么多山匪流民,如果不是金辽战争,如果不是大兄叫来的这许多得力的兄弟,焉能成此大事。”
“当年宋江宋大哥带我等起义,虽然屡战屡胜,但终究是失了方向,棋差一招,最终不得不投了张叔夜。
这半年,这许多事,经你一提醒,才知道某原来是想错了,现在别说咱们河东义军,就是我这吕梁,也是兴旺非常,要是童贯、张叔夜再敢过来,某定叫他有来无回。”
李棣道:“大兄所言极是,但还是要更加谨慎才行。蔡氏,童贯、张叔夜自不必说,可如果换成辽兵呢?再换成金兵呢?如果平原野战,金骑兵穿插八次,咱们的士兵还能保持军阵岿然不动吗?
伏路把关自然是取胜之道,但是真想抗金胜利,必须有一支野战劲旅才行。
这是一支怎样的部队,武将军考虑过吗?”
“掌寨已经说过很多次了,爱民护农,号令森严,进退有度,兵甲精良。”
“是啊,但是距离这个目标,我们不知道还有多少路要走,孩子们上没上学,我们的科技有没有提升,工匠的需求是否得到了满足,我们日渐扩大的队伍,有没有腐败,士卒是否训练充分,号令森严,我们的粮草是否能供给得上。手下的指挥使们是不是贪生怕死之辈。
大兄,为将者可以考虑一端,但是为帅者必须把握全局,任何一点漏算,都可能满盘皆输。”
武松道:“还请掌教派个主事过来,确如掌教所说,武松确实不太擅长。”
“就是不擅长也得硬着头皮来,这时刻到处都缺人,哪一个人恨不得掰成三个人用,你看咱们计相,一个人兼了五个司的主事。慢慢来,只要一心向着百姓,自然慢慢就会好起来。”
对于罗蛮,李棣确是一百个放心,只问了两万人什么时候出发等等,罗蛮当下给了准确的答复,以及下一步如何发展云云。
李棣道:“罗兄,某已经打听到你真名叫做罗延平,本打算等咱们义军成了些事再跟你说起,我现在保证,最多一年,便叫你风风光光恢复原来姓名!”
至于岳飞,虽然相处时日不少,但单独相处确是不多,李棣临行前最后一天时间,都给了岳飞。
前些日子岳飞一直在为五马山义军整编之事奔走,因为岳飞本是刘韐帐下,名义上归属了刘子羽,于是在原来一万余人的编制上,扩大到两个师,一万六千多人,再算上一些工作人员后勤人员,也有了一万八千的数量,刘子羽也很爽快的供给了粮草,并派驻了官员。
这支义军,也被改名为游弋军,刘韐保举岳飞出任了统制一职。确是与王渊等人并驾齐驱了。
李棣道:“师兄此去五马山一路辛苦,为我义军做了这许多事,实在是不知该如何表达。”
岳飞道:“如果不是掌寨,我如何能在今日便指掌一军,不过还是个队长而已,届时金兵南下,又如何能遂平生志愿。
愚兄本以为如此世道,想要有所作为,必须紧紧跟着官家左右,熟料想竟然还能如此,确是大开眼界。须知那马子充也算是个英雄,以前却也在童贯、刘韐两边无头苍蝇似的乱飞,惹得王渊都想除之而后快,现在却焕然一新,不再做那等事了。”
李棣道:“我去燕山后,还有一事拜托师兄。”
“请讲。”
“罗延平整军完毕后,尽快将五马山和太行义军合兵一处,然后尽快来燕京寻我,我有要是求得兄长。”
“敢不奉命!”
两人相视大笑而散。
到了八月以后,气候仍然炎热,但金军的准备确实越发充备。相对应的,宋军的准备却薄弱的多。
但不管是否薄弱,掌寨还是义无反顾的去燕京了。
不过这一次自是从容的多。
原因倒是简单,无非是蔡大学士给了名份。
因此无论是兵员扩充及训练,还是生意乃至燕山路义军分部的建设,都步入了正轨。
李棣更是扛着蔡靖的旗号,直接从阜平带走了两千人,浩浩荡荡来到燕京。
出来迎接的却不是贺弼,而是一名叫做刘晏的统领,经过询问,此人竟然也是常胜军的人……
不仅如此,常胜军统制赵鹤寿因病留在了燕山府,而这个病就很值得考究了。
不管此人到底是什么病,在义军的努力下,终于通过此人,联系上了居庸关镇守的大将,他的亲兄赵松寿。
赵松寿手里有一万多人的精兵,是足以改变大局的将领。
而这个刘晏,却是亲金一派张令徽手下将领。
在贺弼不断晓以大义下,终于同意担任义军在燕山的统领。
当然,他在名义上还是蔡靖巡防部队的一个指挥使。
掌寨知晓来龙去脉后,瞬间就将带来的兵马全都交给了刘晏,紧紧握住刘晏双手,道:“吾等身家性命便全交在刘将军手上了。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们燕山路义军的统领了。”
掌寨自然选择无条件听从贺弼的选择,他相信贺弼一定不会给他一个错误的人选。
刘晏自然没有辜负掌寨的信任。
且说李棣等人进城后,居住地已与此前完全不同,紧挨着蔡靖府邸。
李棣沐浴更衣后,带着燕青、贺弼、刘晏前去拜会准岳丈大人。
戴宗则去北市宣贯第一次会议精神。
赛英男留在了府邸。她从保州出发后,便把义军组织全都交给了马奇。
蔡、李见面以后,刘晏在厅外持刀侍立。
蔡安抚穿着燕居服,语气与上一次亦是截然不同。
但蔡松年还是说了几句酸酸的话。
“掌寨真是骗我父子骗得好苦!”
燕青冷冷道:“尊下是何言语?没有我们掌寨,岂有如今燕山府的局面,还请慎言。”
贺弼赶紧打圆场道:“大家本是一家人,何苦说这些见外话。掌寨此次过来,乃是为了迎娶蔡家小娘子,及燕山防务两件事而来。如今也算是双喜临门。
为此,我们掌寨也带了诚意满满的聘礼——两千精锐儿郎!”
蔡大学士和掌寨却都是一言不发,只是静静的看着对方。
说到底,还是大学士素质高一些,或者说妥协的快一些。
蔡大学士道:“贤婿,还不见过岳丈大人吗?”
李棣赶忙起身,施了一礼。
“岳丈大人。”
蔡松年哼了一声,心中不爽。
蔡大学士道:“女使,请大姐出来罢。”
过了好久,蔡小娘子才在众女使的簇拥下,姗姗来迟。
“见过父亲,大哥。”
蔡小娘子向父兄见礼以后,转向李棣道:“大郎,一路辛苦。”
燕青道:“之前便听计相说蔡小娘子貌美如花,今日得见,果然不同凡响。我们掌寨有福了。”
众人跟着大笑。
贺弼道:“还请先定了婚期、仪式。”
当然,现在特殊时期,不宜过于拘泥,先在燕京办了婚礼,什么时候到了义军本部,再补办个仪式。
赛英男自然扮演了男方长辈的角色。岳飞奉了计相和武松的嘱托,代表三人来到燕京。
待婚礼完毕后,岳飞便要在巡视燕山府地形后,迅速回到五马山,并争取在十月初期正式接手中太行义军。
据岳飞说,罗将军已经选取了两个整师以及一支二线部队共计两万人,先期前往忻州整训,等岳飞南返后,罗延平便与这支部队汇合,然后带队通过吕梁、武州,再在延州、鄜州一带立稳脚跟。
李棣书信道:大兄可以先期派遣一个师渡河,并在黄河两岸建立组织,试着建立学校,分配土地,做好宣教。在金兵未大举进犯之前,我军不宜盲动。
信发出后,与岳飞又说了年少时的种种。岳飞道:“师弟早日成亲,对咱们师父也是个告慰。须知我的长子已经六岁了。”
李棣登时有些傻眼,道:“岳云都六岁了?”
“是的,咱们相州分开后不久,云儿就出生了。”
李棣心说可能那时候都忙着摸鱼了吧,怎么就没注意到岳飞娶亲的事呢?
这其实不怪李棣,他们师徒去相州的时候,岳飞已经完婚。
所以,在李棣记忆里,当时总有一个大姐姐照顾他们几个小的,现在再想想,那人无疑就是岳飞的夫人了。
话虽如此,李棣还是有一些接受不了。
等岳飞回房休息后,李棣看着赛英男道:“大姐,你什么时候嫁人的?”
“十八岁吧。”
“怎么一直没要个孩子呢?”
“有一个女儿,前两年闹兵灾,走失了。”
赛英男平平淡淡的说道。手中仍忙着针线活不止。
看得出来,这是新郎的衣服,赛大姐正在改线,好让衣服更合身一些。
“大姐…对不起。”李棣心中感动,又带些惭愧。
“习惯了…”赛英男停下针线,在李棣身上比划一番。
“真英俊。”
“大姐。”
李棣低着头。
“好啦,又不是你的错,以后有了不错的男人,给姐姐想着便是。”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