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随着李部南下,郭药师的帅令便飞也似的铺天盖地而来。
一万多人的军队,又怎么可能没有郭药师的探子呢?
虽说兵贵神速,但一万人安排妥帖并拔营,至少三天的时间也是必须的。
再快,就没办法保证组织度了。
因此,当大军临近燕山府大城的时候,早有部队在城外列阵。
为首之人正是张令徽。
想要进城,必然有一番恶战。
在此之前,戴宗回来便是为了布置防守及撤退事宜。但张令徽在此,足以证明义军在燕山府的力量,不足以对抗常胜军。
如果郭药师真的抢先占了燕山府,那么就只能想办法绕过此地。
蔡家父子等人以及城内的戴宗、刘晏、贺弼等义军兄弟,也就会尽数陷在城内。
但是一万人攻打四万人防守的粮草充足的燕山府城,不啻于痴人说梦。
赵松寿拍马过来与李棣商议。李棣道:“马上之事,将军自行决定即刻,某不从中制也。”
赵寿松也不诉苦,直接领命而去,于大阵前道:“吾奉郡王帅令,先期进城就粮,尔等为何在此拦我。”
“那真是巧了,我也是奉了郡王的命令,专在此处侯你,还不快快下马受缚?”
“鼠辈,汝是想看我这刀刃是否锋利吗?”
随后举起长刀,再不啰嗦。
“众将士,与我破阵。”
在燕京城外,这两支万人军阵,先期开始较量。
赵松寿前军三千人首先开始移阵。
以范强的山字营为首的先锋部队迅速结成大阵,列墙盾在前,迎着弓箭,缓缓逼近张令徽阵营。
前军左右翼分别向两侧缓缓包抄。
在还剩下八十步左右,范强带队一马当先,狠狠撞向了张令徽的枪阵。
两支部队立刻搅在了一起。
随后,左右两翼部队也先后撞向了张令徽的军阵。
赵松寿的前军三千人余人,便全部与张令徽的部队搅在了一起。
虽然到了九月,天气微凉,但所有人都流了汗。
李棣坐在黄骠马上,看上去甚是沉着,手心亦满是汗。
张达带着护卫营紧紧护卫左右,时刻关注着局势的变化。
整个军阵中,唯一没有任何变化的,确是赵寿山。
眼见前锋逐渐呈现弱势,赵松寿却仍然岿然不动,沉默的看着前方。
他目前至少担心两点。
其一,如果不能发现张令徽军阵的弱点,便无法一击制敌。无法一击制敌,反而会漏出自己的破绽。
其二,如果没有足够的部队,去防御理论上无处不在的郭药师主力,那么后果同样不堪设想。
所以,即便前锋渐渐不支,他也只能不停地寻找可能出现的胜机,主力不能轻动。
须知大家一起共事那么久,即便有破绽,也很可能是故意卖给你的陷阱。因此没有五成以上把握,全军压上,只能是莽夫之举。
终于,随着范强部奋力厮杀,张令徽部军阵总算有了一些松动。
赵松寿立刻捕捉到了战机。
赵松寿转过身来,对掌寨道:“掌寨,张令徽左侧军阵已然力不能支,标下现在就带领骑兵冲击此处,如果我能获胜,便会举起黄旗,到时候掌寨便指挥全军压上,如果我举起了红旗,就请掌寨迅速收拾军马南下,给我们常胜军留下这点种子。”
说完,骑兵部队八百人迅速向赵松寿靠拢,以矢锋之阵如箭头一般迅速插入缝隙。
赵松寿判断精准无比。
随着这支生力军的搅动、穿插,赵松寿部整个前锋部队均觉得眼前的防守松动了。
我方整个阵势都被盘活一般,大家甚至可以喘口粗气了。
两军对垒,有时便是争那一口气。让自己的部队尽可能多喘几口气,也让对方的气尽可能地憋在肚子里。
也就是说,我方可以喘气,那么敌军自然窒气了。
随着军阵的阻滞,张令徽终于害怕了,他清楚的知道赵松寿的威名,那是一场仗一场仗打出来的。
虽然郭药师将精锐都放到了他张令徽这里。
但是,全军最精锐的,可都在赵松寿那里。
看着军阵逐渐松动,他只能不停命令军队堵住漏洞。
可赵松寿的帅旗怎么还是离自己越来越近了呢?
忽然,他看到赵松寿的军阵中升起了黄旗。
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他的破绽,已经被赵松寿牢牢咬住。
现在,赵松寿要收网了。
该死,他妈的郭药师去哪了?
不是说好了在此击溃赵松寿吗?
怎么连旗号都看不见?
不是说好的四万大军四面合围,全歼此獠吗?
都特么的去哪避暑了?
张令徽最终没有等到援军。
他只听到了赵松寿主阵响起了号角和军鼓的沉鸣。
赵松寿不是在这里吗?又是谁指挥主力压过来了呢?
爱谁谁,老子不伺候了!张令徽打定主意后,看向周围。
他发现惊喜地发现右侧的敌军兵力较为薄弱。他好像寻到了宝一样开心。
他看了眼心腹。
心腹报之以迷之微笑。
他们都读懂了对方的意思。
那还等什么?
跑吧!
张令徽立刻带着护卫骑兵跑了。
帅旗一倒,张令徽的军阵立刻再不能保持阵型,大溃。
李棣却鸣金收兵,再度命令军阵合并在一起,缓缓朝燕京推进,诸部不得冒进。
李棣意识到,击溃已经很了不起了,自己的部队根本无力全歼此敌。倘若郭药师其他兵马此时合围,这个代价不是李棣能够承受的起的。
而且城内到底是什么状况,肯定会影响自己下一步的判断。
所以李棣选择尽快靠近城池。
城头上,他看到了刘晏。
刘晏看着他,赶忙打开城门,迎掌寨进城。
原来,郭药师根本没有攻城。
或许是郭药师认为四万人打一万人,还是以逸待劳,怎么可能输?
全歼了赵松寿,燕山府不就是囊中之物吗?到时候整个燕山府还不是他一个人说了算吗?
可他就是输了。
输的如此莫名其妙。
输的就连张令徽都觉得冤枉。
输的赵松寿也觉得莫名其妙。
这就赢了?
郭药师就真只派了一万人?
可李棣的部队就是这么顺利进城了,城内没有埋伏。
那么,郭药师的部队到底去哪了呢?
郭药师自己也没有想明白,为什么自己的西边,又来了一支部队。
这支部队很奇怪,装备非常整齐,但朴素。
极少数人穿着步人甲,少数人穿着扎甲,大部分人的穿着都是纸甲。
装备样式跟金人、宋人、辽人都不一样。
看上去铺天盖地,足足有两万人之多。
这是哪来的部队?
忽然,他头脑中冒出了几个字——太行义军!
太行义军从燕山穿插了过来。
为首之人,便是傅选无疑。
他的副手,正是赵松寿的兄弟赵鹤寿!
自然,这不可能是李棣叫来的。
原来,岳飞临走前,便料到定然会有此一战,急忙书信告知计相。
吕颐浩立刻将杜万等人叫到身边,经过分析,大家得出一个结论。
燕山府需要支援。
而且要快!
可整个义军,在燕山附近只有这么一支部队。这支军队的组成非常复杂,主体竟然是董庞儿的义军。
吕颐浩赶紧命令赵鹤寿前往恒山,在简短的动员与准备后,由傅选为正,从燕山穿插了过来。
正好撞上郭药师西侧的一万余人。
两万对一万,虽然不能获胜,却足够让他无法脱身。
而郭药师另外两个万人队,眼看着赵松寿如此神武,又迟迟不见郭药师帅令,便充分发挥了抛弃队友的优良作风,自行退走了。
反应过来的李棣,急忙命令部队分成两股,一股由刘晏带领追歼残敌,一股由赵松寿带领支援傅选。
仅仅一天时间,郭药师的整个布置,便因为西边突然出现的这支义军,彻底失败了。
现在已经讽刺的变成了两万五千人对抗一万两千人。
时至傍晚,郭部终于大溃,郭药师被赵松寿亲手抓捕,他的儿子也被别人从草丛里捉了出来。
这场涉及几万人的大混战,便莫名其妙地,以李棣大胜告终。
郭部另外的两万人,却再也见不到踪影,想必是投靠金人去了。
三万余人在燕山府内胜利会师,士气大涨。
便是蔡家父子都没有想到,短短两个月,竟然这个燕京城,现在竟然姓李了。
看着被绑成麻花的郭药师父子,蔡大学士不禁道:“郡王,别来无恙啊。”
经过问询了解到郭药师之所以没攻城,除了托大以外,其实还有一部分原因是,燕京城里面毕竟住着蔡大学士,真的打起来跟造反无异。
失去了大宋这个招牌,郭药师便由郡王变成了流寇,在金人那里的身价自然大跌。
但谁能想到,竟然四万打一万都能失败呢。
成王败寇,郭药师也没什么好说的,没了军队,跟张觉又有什么区别?
现在再投靠什么掌寨,自然也来不及了。
因为他也不可能再把那两支部队给追回来了。
他自知已经没有什么利用价值。
求饶既然没用,便索性一声不吭。
最终,还是蔡大学士下令把郭药师父子的首级函送给官家,并上表充分表扬了自己的女婿。
但李棣等人心情却是非常沉重。
打跑了郭药师,这燕京又该怎么守?
区区三万余人,能打的过完颜斡离不的二十万大军吗?
刚刚出任燕山府四壁防御使的赵松寿,陷入了沉思。
真正陷入沉思的是李棣,虽然打了胜仗,但李棣终究是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如果没有吕颐浩送来的这两万生力军。今天势必难以善终。
便是刚才审判郭药师父子,他也没有参加。
他一直在想,自己,真的适合继续担任这个掌寨吗?
如果不是义军本部算准了他的轻率,提前让人带着部队接应,那么此战很难善了。
要知道后世也有一位叫李如松的名将,向来喜欢轻骑奔袭捣穴,结果没于敌阵……
而且,此战的结果跟初衷显然是不一致的。
本来打算带着一万人南下,
结果一仗打完,郭药师被直接打溃了。
该守城的兵马没有了。
反而是义军成功占据了此处。
占据这么一座兵几乎比百姓还多的城池,还远离了自己的核心区,怎么看也不能说是明智之举。
这里唯一的优势是粮草和军械倒还算是充足。
他的这些忧虑自然瞒不过大家。
大家庆祝过后,到底还是燕青和赵松寿过来找到他。
掌寨此时红着眼睛,显然一夜没睡。见到二人,李棣笑了一下,看上去惨兮兮的。
两人也都吓了一跳,还没来得及问出口,便听掌寨说道:
“携民渡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