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民,尤其是古早时期的农民,是个很神奇的群体。
只要一直赢下去,他们能迸发出来的力量简直足够毁天灭地。
秦峰没有跟乡亲们说“刀枪不入”之类的瞪眼谎,他仅仅是说有天兵天将护体,无往不胜,这些曾经唯唯诺诺的人群便敢于拿起手里的扁担锄头,去敲碎前方的任何障碍。
尤其是亲手将马五儿等人绑在法台上的时候,所有人就都对天兵天将护体这件事深信不疑了。
“佛爷,这些又是什么妖魔?您给大家说一说吧?”
李悟真抱着肩膀,随侍在秦峰左右,恭敬地请求。
这几天,他带着人暗中召集了附近的几个乡里被马五儿等人欺压过的百姓,这其中大部分是寡妇和失去了儿子的老人夫妻。
这些家庭中的男人,要么迷上了通天赌坊,要么就是迷上了阿芙蓉膏,一个个将自己糟践得没人样不说,还欠了马五儿等人一屁股的驴打滚。
来之前,这些人都不知道是要对马五儿等人处刑,只跟他们说是要办法会,有弥勒佛爷要给穷苦的人家施粥放粮。
秦峰见法台下面人聚集得差不多了,便拿起自制的纸筒小喇叭,冲着台下喊道:“来父老乡亲们都看过来了!”
“蒙无生老母的恩典,咱们近两天又捉到几个妖魔,大家瞪大了眼睛,看看这些妖魔是谁啊?”
本乡的人当然都知道,这上面绑得是马五儿,这话是说给新来的人听得。
这群新来的人还处于最原始的那种浑浑噩噩的状态,木讷地随着秦峰的吆喝看上台去,心里却期待着早点结束法会,早点放粮,好回家能喝顿好稀粥。
可这一看上去,这群人的心里便没办法再平静下来了!
“这是...马五爷!”
一个拄着拐杖的老人家吓得眼泪鼻涕齐出,哆哆嗦嗦地就要往外走,
“这可是马五爷啊!你们怎么敢得罪他的?不行,俺得回去,俺不能跟你们在一块儿。”
“不能为了口嚼谷,就让小老儿把命搭在这儿吧?!”
老头儿想得很简单,赶紧跑,跑到县城里面去报官,让官兵来教训教训这帮乱民——顺便拿点赏钱,吃个好饭。
如果能讨了马五爷开心,让他老人家一顺手把自己那死鬼儿子欠下的债给免了,就算是死也瞑目了。
十里八乡都说呢,马五爷是个讲规矩的人,救命之恩决不会不报的。
秦峰使了个眼色,示意李悟真带人将这老头儿先拦下,维持住秩序。
这群人可是“传教”的关键,只要把这群过得最苦的人转化成白莲信徒,自己的这股风气就会在县城周边形成一股暗流,像蟒蛇绞杀猎物一样,完全地将县城控制在自己的手中。
可以说,秦峰暂时使用的路线,就是黄巾之乱2.0,只不过从黄巾变成了白莲而已。
将新来的穷苦人团团围住之后,秦峰拿着纸筒喇叭喊道:“来法会的人有福了!”
“我告诉你们!我是天上的世尊弥勒佛爷,听无生老母她老人家讲道的时候打了个瞌睡,被罚贬下凡间来,是要带着你们斩妖除魔,重现白莲盛世的!”
“什么是妖?什么是魔?我告诉你们,在这里绑着的马五儿这群人,他们就是妖!他们就是魔!”
“在县城里作威作福的官老爷,每次收税都要刮地三尺的税吏,他们也是妖,他们也是魔!”
“今天,我就要先把这几个妖魔杀了,拿他们的妖血作法,给来参加法会的人增福增寿!”
被围在中间的人各个吓得脸色煞白,他们虽没什么文化,但也听得出来,这是要杀人呐!
要杀马五爷!
原本跟随着秦峰的信众们满脸虔诚,跟着秦峰高呼无生老母圣号:
“明明上帝无量清虚至尊至圣三界十方万灵真宰!无生老母天尊!”
“明明上帝无量清虚至尊至圣三界十方万灵真宰!无生老母天尊!!”
人人眼中带着狂热与亢奋,这是他们的又一次胜利,在法会之后,佛爷肯定还是会设宴款待信众,带着大家吃好的,喝好的,还要发粮食!
只要不停地跟着佛爷打倒妖魔,日子就会一天比一天好过!
人的本质属性是社会性,当身处的集体统一形成一种思潮的时候,夹在中间的人即使能保持清醒,也要被这种思潮裹挟得东倒西歪。
再这样的氛围里,即使最懦弱的孩童,也能迸发出猛士的光彩!
秦峰见气氛差不多到位,双手合什,作了个佛礼,随即熟练地拿起朱砂黄纸,画符作法,给盐水开光。
一套操作完毕,朝着新来的众人说道:“咱们斩妖除魔,须得洗刷干净受害人的冤屈,才能彻底将这妖魔从世间抹杀,你们谁有怨?上台来,讲明白。”
“咱们要根据怨气大小,以法鞭笞打妖魔,直到把身上的怨打散了才算了事!”
“不然这妖魔死后,一缕神魂不散,还是要纠缠着你,日日夜夜地折磨你!”
新来的众人面面相觑——这是要让自己上台去打马五爷?
开玩笑,这谁敢呢?
这群人不敢,柳智敢。
吃鸡屁股得了急性肠胃炎的柳智此刻都快恨死马五儿这群人了,就是他们唆使猫妖,上了柳三叔的身,害死了柳三叔不说,还拿蚰蜒蛤蟆变成鸡屁股给自己吃,差点把自己给送走!
这个仇,这个怨,柳智必须得替他柳三叔发泄了,好让他柳三叔入土为安!
小小的柳智越想越气,从秦峰手中请过法鞭,奋起全身的力道抽向马五儿。
这弱不禁风的身板,竟是将耀武扬威的马五儿抽了个皮开肉绽!
“这一鞭,是抽你放猫妖害人,勾着柳三叔出去赌,欠下驴打滚儿的!”
“这一鞭,是抽你勾着柳三叔抽阿芙蓉膏,把他变得不人不鬼的!”
“这一鞭,是抽你瞒天过海,逼着好人吃蛤蟆蚰蜒的!”
三鞭打完,马五儿气得睚眦欲裂,恨不得将柳智杀之而后快。
可他整个人都被绑得严严实实,嘴里也塞上了臭烘烘的破布条,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柳智打完,领了五斤糜子面儿扬长而去。
这一下子可让新来的人动摇了——不单单是那五斤糜子面,还有柳智说的话。
在这个时代大多数人的认知中,小孩子是不怎么会说谎的。
新来的信众,家里男人基本都是被前两样勾着败了家,逼债的时候也确确实实有人家被逼着生吃蛤蟆蚰蜒的......
怪不得好好地男子汉,去了一趟县城回来就像变了个人!
原来不是什么马五爷讲规矩,就是妖怪在使妖法祸害人!
回想起被逼债的种种狼狈,新来的信众神色逐渐狂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