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事十有八九沾点狗血。
在一众信徒和暴徒的心中，这一趟前往县城杀官造反，最大的阻碍和恐惧就是县尉大人和他手底下的兵丁。
然后县尉大人就带着他的兵赶着马车拖家带口地出现在了造反者们的面前。
只是没有人认出他来。
无论怎么说，这年景的傍晚，有数十辆牛车、驴车拉着不计其数的辎重敢于走在官道上，定然是有点实力的，若是能拉他们入伙，肯定效果拔群。
即使不能拉着入伙，别起冲突也是好的。
秦峰骑着小毛驴走上前去拦住车队，试着与满脸警戒的护卫们交谈：“内个...这位大哥，你们这是从哪来的车队，要往哪去啊？”
护卫头领手扶在刀柄上，满脸不耐烦地应付：“去去去，小孩子，一边儿去，别当大爷们的道！”
他言语之中非常冷漠，要知道，在往日他还穿着兵丁制服的时候，这帮刁民只有被自己吊起来打的份，怎么可能还被他们拦住搭话？
秦峰切身地感受到了这种冷漠，它甚至不像是针对同类的，而像是在路边看到讨厌的老鼠、蟑螂一样那种冷漠。
随时可以杀掉，可以祛除。
李悟真扛着扁担走上前来，身形完全将秦峰挡在身后：“这位大哥，不想说可以不说，没必要这样舞刀弄枪的吧？出门在外，和气为贵。”
“我和气你马了个臊皮！”
“噌”地一声，护卫首领把明晃晃的钢刀拔出来，遥遥指着李悟真：“好狗不挡道！”
“你说谁是狗？”李悟真眉头一蹙，抄起扁担来和护卫对峙。
一时间两群人剑拔弩张。
忽然间造反的人群中传出一声不知是谁的惊呼：“这不是护卫！这是县城里的兵！”
“我见过他们！我见过他们！是要把人吊起来打的那些兵老爷！每次来都要收很重很重的礼！”
无形的恐惧在造反者们心中蔓延——尽管他们汇集起来，把朘剥的税吏全都炼成了人油夜夜点灯使，可遇上真正殴打过他们的兵丁，心中依然难以克服对他们的恐惧。
这就像是鹿群和狮子的关系，即使再多的鹿群，也不敢正面掠狮子的锋芒。
对于这一点，秦峰心中其实有数——光是把他们召集起来是远远不够的，必须得想尽办法挪走他们对于欺压者的恐惧，这样才能真正的把大势拧成一团。
“知道爷爷的威风就赶紧让开，否则爷爷们的钢刀可不长眼！”
手里拿着钢刀的护卫们隐隐上来，结成一条参差不齐的战线，对造反的众人们进行着威胁，
“今天算你们命好，爷爷们有公差在身上，否则你们这些暴民通通都得掉脑袋！滚开！”
这三番两次的语言刺激，将以李悟真为首的虔信徒们的怒火激到了最高点：
“你娘个臊皮的，爷爷们有天兵天将护体，难道还怕你们这帮妖兵妖将作怪不成么！”
“兄弟们，给我打！”
说罢，李悟真抄起扁担，带着自己的虔信徒好兄弟们毫无章法地抡向护卫头领。
护卫们从心里根本不觉得这帮泥腿子有勇气敢于和自己比划比划，一个个手上拿刀并不是很稳，突然爆发了冲突，几乎所有人的刀都被打落在地上，紧接着迎面而来的就是狂风暴雨般的扁担头。
秦峰揉了揉眉头，问向旁边的宋江：“宋大哥，咱们大景国打起仗来是不是忒没章法了点儿？”
“这县城的兵丁连结阵都不会，打起架来还是跟村头儿打架斗殴差不多啊，谁不要命谁就赢。”
宋江表情露出一丝尴尬和诧异，反问道：“你不知道？”
“知道什么？”秦峰被问得眨了眨眼。
宋江远远看着泥腿子们对护卫一边倒的殴打，一边解释道：“咱们大景国已经三百多年没有打仗了。”
“大小战争都没打过，武备松懈不是很正常的吗？”
“哈？”
这倒轮到秦峰诧异了，即使是以武德拉稀闻名的南北宋也不至于三百多年一场仗都没打过吧？
见秦峰惊讶，宋江闷闷地说道：“我还以为你什么都知道呢。”
秦峰略有些尴尬：“天上一天，人间一年，谁没事儿老往下瞅。”
“我就走了个神儿，就被贬下凡间来了，要是老往下瞅那还得了？”
“思凡可是重罪。”
宋江心说这孩子说瞎话怎么跟真的似的，别人信了就得了呗，自己还信得跟真的似的。
“咱们大景国的军备大都是分布在乡勇之中，主要作用就是帮朝廷问泥腿子们征税。”
“那要有人来犯边怎么办？岂不是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喔，有夏国嘛。”宋江耸耸肩，“夏国的军备比较厉害，三千铁鹞子东挡西杀，几乎没有一合之敌。我们的边境安全有夏国保证，只要每年发足了岁币，夏国就替咱们‘征讨不臣’。”
“这可是太祖爷亲自定下的规矩，当年白桥兵变，太祖爷被黄袍加身，抬进汴梁城当了皇上。”
“没过多久就大肆崇佛，以兵戈不详为理由，解了武勋世家大部分的军权，每年恩赏不断，愣是将一个个武将世家喂得跟猪一样，饱食终日，无所用心。”
秦峰听着嘴角抽动了几分：“所以就被夏国打败，年年给人家缴纳岁币是吗？”
“你怎么会这么想？”宋江挑了挑眉，“没有被打败，根本就没有打过，现在的夏国是当时太祖扶持的一个北境小部落，以能征善战闻名。”
“太祖举全国之力将他们扶持了起来，作为天子在外的家仆，替大景国征讨不臣。岁币就是这个原因产生的，注意，是恩赏，不是缴纳。”
秦峰一个趔趄差点从驴上摔下来，自从来到大景国之后，自己的这个三观是不断地被刷新。
“其实太祖当时就是防着武将们再来一次皇袍加身吧！”秦峰没好气地说道，“为了防家臣，养出来一个这么大的外患，真是个天才。”
正在二人聊天的时候，那边的战斗很快也结束了，李悟真押着一个身着锦绣，整个人穿得像山鸡一样艳丽的胖男人出现在二人面前。
听到秦峰和宋江臧否太祖法制，胖男人大声反驳道：“你们两个泥腿子，怎么能看明白太祖爷的神文圣武？我劝你们趁早把我放了，原地解散你们的队伍，这样还能饶你们不死。”
“否则啊，等铁鹞子进了关，你们一个都别想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