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百姓是傻子吗?
一个两个或许是傻子,但聚在一起的时候,没有人是傻子。
谁不知道税吏家的粮食满坑满谷?
谁不想去税吏家弄点儿粮食吃一顿饱饭?
可是,在今天之前,谁敢呢?
现在大家都敢了,因为来了个小佛爷。
他说能抢粮食,因为税吏是被妖魔吃了心的,是帮着妖魔为祸乡里的,那他说的一定是真的。
因为能抢粮食,能吃顿饱饭。
蜂拥的人群满满当当地挤在税吏家门前,疯狂地拍打着税吏的家门,几乎要将税吏家厚重的门板给拆了去。
税吏本人对此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嘈杂的噪音将税吏的老婆吸引了过来,这个女人惯于作威作福,尖酸刻薄在十里八乡是出了名的。
税吏的老婆本姓赵,嫁到税吏家后,便随着规矩,去了名字,叫王赵氏。
“干什么干什么?造反呐?”
王赵氏掐着腰,带着十几个膀大腰圆的家丁,打开大门,出现在众人的视野当中。
她尖锐的声音比大喇叭还管用,刻薄地刮擦着每一个人的耳膜。
迫于她素日里的积威,刚才还呜呜泱泱的人群,一瞬间竟安静了下来。
王赵氏见状不由得更为得意:“哼,你们这群刁民,给点颜色就要开染坊。”
“我可告诉你们,也就是今儿老爷出门办公差不在家,不然呐,就你们这乱乱哄哄的样子,打扰了老爷读书,他老人家去县里搬兵,把你们有一个算一个,全都吊起来抽五十鞭!”
“也就是我心善呐,你们回去,一家准备二斤粮食,天黑之前送到我家里来,我便饶过你们这一次啦!”
秦峰心中暗暗吐槽:声音这么尖,这税吏还不早就被吓萎了?
可惜人已经被自己杀了,没办法验证声音对男人的影响这个科学问题。
清了清嗓子,秦峰缓缓说道:“我看,这粮食就不用准备了吧。”
现在的身体毕竟是一个五岁的孩童,刚才来之前有大吼大叫地演讲了一阵,此时秦峰的嗓音有些尖锐,显得非常稚嫩。
王赵氏尖锐的声音高亢地吼道:“哪里来的小娃娃?你家大人在哪?让他出来跟我说话!”
“非得让你家大人把你屁股都打烂不可!”
秦峰微微一笑,吩咐李二狗道:“给她看看自己的老爷。”
李二狗乖巧地应了一声,捧着王税吏那硕大的脑袋,走到王赵氏面前,轻轻撩开脑袋上稀碎的头发说道:“王家嫂子,请上眼。”
“这就是您家老爷。”
王赵氏怔了一会儿,方才反应过来,这李二狗手里拿的竟然是自己男人的人头!
“啊!!!”
“啊!!!!!!”
“杀、杀人啦!”
“救命啊!刁民杀人啦!”
“护卫!护卫!快抓他们去见官!抓他们去见官!这些刁民有一个算一个,全都秋后问斩!”
李二狗手捧着人头,冲王赵氏身后的家丁咧嘴一笑,吓得王家这些膀大腰圆的家丁一个个连连倒退:“好汉饶命,好汉饶命啊......”
要说人就是这样,练拳先练胆。
和人捉单的时候,要是还没动手就先吓破了胆,给他一身绝世武功也没什么屁用。
更何况这帮家丁也只是平时能吃个饱饭,有点庄稼把式的力气而已,哪里见过血?
此时的李二狗手捧着人头,完全地从原本被欺压者的心理位置上升到猎食者,这帮家丁再看他,简直就像是驼鹿见到瘦虎。
就算再强壮的驼鹿,在瘦虎的面前,也不过是个傻狍子而已。
李二狗见这情景,顿时更加笃定了自己身上有天兵天将的庇佑。
要知道,这帮护院平时跟着王税吏打这个打那个的,这些小流氓谁没挨过他们的打?
现在可好了,小佛爷给自己请来了天兵天将护体,冲他们笑一笑,他们就吓破了胆,果然是上不得台面的妖魔。
李二狗左手拎着人头,右手“啪”地一巴掌抽在王赵氏的脸上:“打你得让你明白,不是我王二狗要打你。”
“你胆敢对小佛爷无礼,咱们十里八乡的乡民可不饶你!”
一来一往,攻守易型,原本属于造反者的气势再次回到了人群中,只是这一次,他们开始从呜呜泱泱抢粮食的乱民,变成了围绕在秦峰身边的“白莲信众”。
秦峰还没开始给他们画饼,谁也不知道无生老母是哪路神仙,但不管是哪路神仙,能让人吃饱饭的就是好神仙。
听小佛爷的,不会有错。
秦峰见状,十分满意地点点头:“王赵氏,你可知罪?”
他声音不大,周围拱卫着他的乡民纷纷附和:“王赵氏,你可知罪?!”
“王赵氏,你可知罪?!!”
原本嚣张跋扈不可一世的王赵氏顿时失了主张,一屁股坐在地上,披散着头发哇哇大哭。
“王赵氏,你虽嫁给了王税吏,帮着他欺压乡里,横行霸道。”
“然,无生老母她老人家有好生之德,不欲乱造杀孽,本座便给你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带乡民去粮仓,把粮食盘一盘,咱们今天要分粮。”
秦峰被四个人抬着走到王赵氏面前,小小的身躯高高在上,如同神明。
王赵氏没搭理他,只是坐在地上,披头散发地哇哇大哭。
她在拖延时间。
从乡民们拍打大门的时候,她就让家丁去县衙通风报信了,从一开始她就没打算放过这帮聚集作乱的乡民。
只有彻底将他们的骨头打断,才能更好地可持续性竭泽而渔。
剥削者,自然是有很高深很残忍的技巧的。
秦峰见状笑了笑:“哦,你在等人是吧。”
“无妨,我让你等。”
秦峰微微笑着,吩咐左右去找来麻绳和皮鞭:“把她吊起来,每数十个数就抽她一鞭子,咱们倒要看看,这帮妖魔寄宿的皮囊,是不是铜头铁脑。”
其实单纯作为现代人的心理来说,秦峰干不出这么残暴的事情来。
这个时候他前所未有地明白了什么叫人民史观,在这个时间这个节点上,头部个人的所作所为,往往不由自己做主,他必须得从集体的角度出发去思考,去做事。
尽管这些劳苦大众一句话都没说,秦峰依然完全地和他们产生了共情。
他们的怒,已经打开了一个口子,急需要像洪水一样,冲垮压迫他们的圈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