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四。

　　大真西京城城东一家极普通的小院中。

　　房间里此时或坐或站着五个长相平庸之人。

　　一个身材瘦高的青年乃是落魄书生打扮。

　　一个矮胖男子则是一副富家翁打扮，他的旁边则是一位眼神炯炯的店小二。

　　店小二正对面则是坐着一位捕快打扮的官差。

　　最后一位斜靠在不远处的床边，搔首弄姿，毅然是一位长相平平但是妩媚妖娆的娼妓。

　　这五人，为首的不是身份高贵的官差，也不是看似富有的富家翁，更不是书生和店小二，反而是毫无正形的娼妓。

　　“十娘，怎么忽然把大家召集起来？可是上头又有任务了？”富家翁笑眯眯的问道。

　　“这还用问，肯定又是什么刺探军机那等的要命任务。”官差抚了抚自己的管帽，不以为然的说道。

　　“怎么？去年死了三个暗探就心疼了？”书生忍不住讥讽道。

　　“你特么当然不心疼了，你那边要多少穷酸书生都能有多少？老子发展的可都是衙门里的，能一样吗？”官差忍不住反呛。

　　“你们俩存心在我面前嘚瑟是吧？”店小二起身说道。

　　“小二，不是我说你，你就不能多招点猴崽子吗？”富家翁笑眯眯的说道。

　　“你们倒是说的轻巧，你们倒是让十娘每年多分我一些打点钱粮啊！”店小二忍不住讥讽道。

　　富家翁听罢，只是笑眯眯的顾左右而言他，却是不接对方的话茬。

　　每年大周飞鱼卫在大真西京城花巨资发展暗探刺探敌情，但是这几年朝廷给的费用年年骤减，超过九成都被其他四人分刮，店小二每年得到的只能说是聊胜于无，最主要的原因是店小二来的最晚。

　　“你们几个倒是还有心情在这打趣？”

　　床榻上的娼妓一说话，房间中四人全是噤声，只因这叫做十娘的娼妓，乃是大周西京飞鱼卫千户所的千户。

　　没人知道十娘姓什么，因为十娘是最早来西京的飞鱼卫，可以说整个大真西京城的飞鱼卫，甚至可以说整个大真腹地的飞鱼卫都是十娘一手扶持起来的。

　　看了看四个并肩作战的伙伴，十娘觉得有必要给大家漏漏底，不然那位等会儿来了，别把这些没见过市面的吓坏。

　　“提前告诉你们一声，这次召集大家过来，是大周有大人物来了西京城，人家想见见咱们！”

　　十娘话音刚落，店小二忍不住问道。

　　“十娘，来的什么大人物，是不是又是哪位飞鱼卫指挥佥事要来？”

　　“你也就知道个指挥佥事了吧？”十娘笑着说道。

　　“难不成是同知大人亲至？这······”官差忍不住说道。

　　“这不可能吧！西京这般危险，同知大人会冒这个险？真当大真夜狼卫都是吃干饭的吗？”书生开口说道。

　　“十娘，你就给大家透个底吧！免得大家猜来猜去。”富家翁笑眯眯的说道。

　　“呵呵！”十娘一声冷笑，随即也知道这些人的胆子这些年早就被吓没了，也不和他们兜圈子。

　　“谅你们猜到明日也猜不到。”

　　“十娘这是何意？难道······”书生闻言一惊，心底出现了一种不可能的可能。

　　其他几人也都是心思聪颖之人，心底也是隐隐有了一个极其疯狂的猜测。

　　“怎么？猜到了都不敢信？”十娘戏谑的说道。

　　富家翁终于收起了永远笑眯眯的脸庞，一脸严肃的问道。

　　“真是她？”

　　十娘自然知道富家翁说的是“她”而不是“他”，而且也唯有她，才能让所有人不敢轻易提及名字。

　　十娘轻轻颔首，说道：“指挥使大人今日会来，至于具体时间，却是没说，大家静待吧！”说完，竟然斜躺在床上小憩起来。

　　十娘倒是歇着了，可是其他四人的心中却是掀起了滔天巨浪，只因即将到来的大人物不是别人，正是大周飞鱼卫指挥使，素有“千面阎罗”之称的第五嫣然。

　　如今大周那是女帝当空，而这位陛下，又极其崇拜武则天，所以看史书上说，武则天有个上官婉儿，她就找来一个第五嫣然。

　　不过这第五嫣然也是不负圣托，短短两三年就成长为女帝手中最趁手和最锋利的剑。

　　最让世人津津乐道的，除了第五嫣然的凶名之外，便是其只有大周女帝陛下见过的真实面容。

　　第五嫣然极善易容改形，几乎所有见过她的人，描述的样貌都不一样，所以便有了这“千面阎罗”一称。

　　就在众人心情忐忑的等待中，时间飞速流逝。

　　就在夕阳西下，天色渐晚之时，城东极少人家冒起了炊烟，这应该是城东有些富足的家庭，开始做起了晚饭，至于绝大多数不做晚饭的人家，怕是又要饿着肚子早早睡觉了。

　　这时一个手持竹篮，腰部岣嵝，满头白发，满脸褶皱，身穿破衣的老妇，挨家挨户敲门，兜售着竹篮之中为数不多的鸭蛋。

　　只是这城东本就不是富贵人家所在，所以老妇连敲了十数个人家的大门，要么直接不给开门，要么开门问清原由也是不买，只有两家问了价格，一家嫌贵，一家却是想拿家中的麸糠换上一颗。

　　老妇似乎也不嫌弃，从怀中掏出一个打满补丁的小布袋，便让主人装上麸糠，留下一颗鸭蛋，便又敲起其他人家的门。

　　当十娘所在的小院里，众人听到敲门声的时候，百无聊赖的众人都是一怔，随即小院的主人店小二，忙是出了房门。

　　“梆梆梆······梆梆······”

　　当听到约定的敲门节奏，店小二怀着激动的心情，打开院门。

　　当看到门前的老妇，操着本地话说道：“小哥，要鸭蛋吗？早上刚下的，新鲜便宜。”

　　店小二一愣，随即下意识有些烦躁的打发道：“哪来的臭婆子，滚去别处卖去！”

　　说着便要关上院门，可没想到，那老妇脚尖一撑，将脚掌卡在门底，想要关上院门的店小二，瞬间感觉，院门好似被定住一般。

　　却听那老妇又道：“小哥要不先看看鸭蛋，个顶个的好，老婆子从南边跑这么远不容易，小哥若是看上，价格好商量。”

　　店小二又是一愣，随即听到“南边”这个字眼，心中瞬间明白过来，“唰”的一下，脸色煞白，冷汗直流。

　　平日利索无比的嘴皮子，哆哆嗦嗦的说道：“那······那就进······进来吧！”

　　一瞬间，老妇好像忽然全身有了力气一般，“嗖”的一下便闪进小院之中。

　　见此情形，店小二更是断定了对方的身份，见老妇已经进了房间，便急忙观察了一下四周，见一切正常，便急忙关上院门跟了上去。

　　老妇进入房间的一瞬间，本来还坐在床边的十娘，急忙走到老妇身前，其他人也是急忙站立，随着十娘一起下跪见礼。

　　“属下拜见指挥使大人！”

　　“免了吧！”

　　不是老妇的声音，而是一道少女的声音，空灵清亮，透人心脾。

　　“你们这地方是不是找的随意了一些，我刚才在你们附近就发现一处夜狼卫的据点，若不是看他们似乎没有关注你们这边，我都以为你们已经暴露了。”

　　正要起身的几人，急忙再次跪下，吓得冷汗直流，连连告罪。

　　“属下该死！”

　　实在是太出乎意料了，大周飞鱼卫的附近就有一处大真夜狼卫的据点，而几人竟然不知道，反而是第一次到访的指挥使大人发现了。

　　“你们确实该死！这些年朝廷给了你们多少支持？而你们又给大周朝廷带来了什么？”

　　第五嫣然悠悠说道，语气之中听不出一丝愤怒，可是跪在地上的五人，都是觉得这句话充满了杀气。

　　“行了，我也不是来兴师问罪的。三件事，把你们耳朵都竖直了。如果再有纰漏，十娘！”

　　十娘忙是应声：“属下在。”

　　“你应该知道我的脾气的。”

　　“属下明白，办事不力，当灭满门。”

　　十娘话音刚落，其他人心中皆是大骇，何曾有过这么重的惩罚，以往办事不力，也就是罢官免职，最多也是下狱流放吧！这“千面阎罗”果然是阎罗，果然和世间的正常人不一样。

　　“明白就好！”

　　“第一件事，据线报，大真皇帝萨图尔重病不起，我要你们必须给我查证此消息的真伪。”

　　几人心里一惊，这消息他们竟然毫不知情。

　　“第二件事，大真准备在元宵佳节举办‘大真文会’，意在打击大周文风，我要你们必须想办法破坏其意图，最好能提振我大周文气。”

　　几人心里一苦，这种搞文会的事情最难办了，而且听说这次文会还不是只比什么作诗，而是比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宝九个大项，从正月十一日开始，每日比一项，最后第十日要根据前九日的成绩推选出大真四大才子。

　　“第三件事，我要你们从现在开始，密切关注越王的一举一动，不必刻意监控，而是你们底下人遇到了就监控，然后发现可疑之处立刻报告给十娘。”

　　几人一愣，想了半天，才想起来，指挥使大人说的越王，应该是前不久刚受封的大周七皇子，随即又是奇怪起来，关注这个废物王爷干什么？

　　“你们几人先出去，十娘留下。”

　　几人如遭大赦，急忙告退，还不忘关上房门。

　　“十娘，我说的三件事，你务必上心，其实前两件事我倒是不担心，以你的能耐只要用心做，不算难事，只是这第三件事······”

　　第五嫣然不知怎么开口，实在是连她跟踪梁牧的时候，都被发现了，对于底下这些人，她实在不放心。

　　十娘也是奇怪，指挥使大人怎么说着说着不说了，正犹豫要不要开口，又听对方说道。

　　“第三件事，你务必告诉众人多加小心，以不暴露自己为关键。”

　　“大人，这越王······”

　　十娘有些疑惑的问道，实在不明白为什么要关注一个废物王爷。

　　“越王有古怪。”

　　第五嫣然的回答让十娘心中一凛，指挥使大人的眼光她是极其信任的，既然对方说越王有古怪，那定是有古怪。

　　“好了，现在我也是不确定对方是怎么回事，你们依令行事便是。”

　　话音刚落，第五嫣然便是拿起桌上的竹篮，放下一棵鸭蛋。

　　来到院门处，那个人人敬畏的指挥使大人摇身一变，又成了一个兜售鸭蛋的老妇，出了院门，还不忘回首给送她出门店小二鞠躬拜谢。

　　随即便又开始挨家挨户兜售起鸭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