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可找到你了。”璞儿冲进门抱住我,这丫头看样子被吓坏了。我拍着璞儿的后背安慰着,然后对那几个晋王的侍卫说:“刚才我被人群冲散了,正好在这间房子躲一躲。现在我也没心情逛了,回去吧。”
几名侍卫也不敢多问,便拿着我和璞儿买的东西跟在我们身后向王府走去。我向其中一名侍卫问到:“对了,那群地痞闲人吵着说什么有人被处斩,是真的吗?”
那名侍卫说:“是的,今天会处斩一些伪周朝的奸细,柳美人受惊了吧?”璞儿急匆匆地问到:“什么奸细?”侍卫支支吾吾地不再多说。我拽了拽璞儿的衣角,示意她不要再说了。
回到晋王府后,府里的下人告诉我晋王出去了,我放松了脚步,回到暖香阁,往床上一趟,沉沉地睡去。
在梦中我又回到了三年前的浸香楼,那时的我正在房间里给客人弹琴,而芳弟就在窗外偷偷地看着我。在梦中,芳弟突然冲进房间,抓住我的手质问我说:“柳嫣红,你为什么不跟我走!”
我一声尖叫,醒了过来,璞儿在一旁问到:“小姐,你怎么了?”我摇了摇头,让她给我倒了一杯水,“没事,做了一个噩梦。”
“晋王驾到!”随着一个女官的高呼,我走到窗前看见晋王殿下已经上来了。我拉着璞儿跪迎晋王,晋王一把将我搀起,说:“美人今日逛得怎么样,买了什么东西没有?”
我还没有说话,璞儿却抢着说到:“不好,晋王殿下,今天我们被一群地痞冲散了,害的我家小姐在一间空院子里躲了半天。”我想要阻止她说话也来不及了,只能稍稍为自己打掩护着说:“没事的,就是几个乞丐在街上瞎晃悠,不打紧。”
晋王咂咂嘴,说:“看来以后美人出府,还是要多带一些护卫,最好坐马车出行。”我十分无奈,又不能说什么多余的话,只能谢过晋王。
晋王又问到:“璞儿,你说的一群地痞是?”我急忙抢在璞儿前面说:“没什么,就是几个流氓,吵嚷着去看热闹。”
“看热闹?”晋王问:“什么热闹?”我见晋王问得细致,也只能说出实情,“我听到人群中有人说去看行刑。”晋王听闻此言哈哈大笑道:“不错,不错,那几个奸细,当然是要明正典刑的。”
我不愿再多提这个话题,所以转身倒了一杯茶递给晋王,也不再说话。可晋王却继续说着这件事,“美人你是不知道,这几个人,每次在朝堂之上都是叽叽喳喳,好不麻烦。我以前就怀疑他们,果不其然,果然是奸细!”
晋王兴致正高,我也不敢全然一句话也不接,只能敷衍着说:“晋王英明,抓住奸细,是大虞朝之福。”
晋王似乎也不在意我说了什么,自顾自地继续说:“现在满朝文武都在给圣人上表,推举我为义帝,以代行君权。可那几个御史言官却说什么自古以来未有先例,还说人家上表的人是犯上作乱的奸臣!这种言官,肯定就是伪周派来的奸细,是来给我大虞朝捣乱的。”
言官可以风闻奏事,且不因言获罪,这是在北边的伪周朝都有所共识的事,可晋王却为了给自己上位扫清障碍,擅杀言官,还按上一个奸细的罪名,莫不是他晋王阳四龙真的疯了不成。
我实在不想和晋王再聊这些话题,便对晋王说:“殿下,小女今日上午出府有些疲劳,恐影响殿下雅兴,还望殿下见谅。”晋王没有生气,却有些慌张地站起身,笑着对我说:“好,我还真是有点事情要去处理,那美人好好休息一下,我晚上再过来。”
送走晋王后,我又倒在床上胡思乱想。璞儿趴在床头对我说:“小姐,我看你脸色不好,是不是璞儿说错什么话惹你不高兴了?”这丫头,虽然有些憨傻之气,却还真是让我喜欢。
我闭着眼睛,摸着她的头说:“没事璞儿,没什么大不了。只是以后在晋王面前一定要谨言慎行,这是为你好,你懂吗?”璞儿嘟着小嘴说:“对不起小姐,我知道了。”
晚间时分,晋王一个人来到我的暖香阁,对我说:“刚才府里几位夫人聚餐晚宴,我知道你不喜欢,就没叫你去。”晋王确实想得周全,我确实不愿意参加什么晚宴,但晋王肯定是不希望我这一个曾经的“楚王王妃”抛头露面才这样做的。
我也只能谢过晋王,便不再多说话。晋王仔细端详着我,然后皱着眉头说:“美人,你今天似乎很不爱说话。”
晋王拉起我的手,接着说:“我知道,你怨我将你关在这暖香阁。不过美人你放心,只要大事一成,我马上封你为妃,尊贵在两位侧妃之上。”
我只能苦笑一声,谢过晋王。晋王见我兴致不高,又说:“如果美人不喜欢王府的环境,我甚至可以给你开一间乐坊,让你成为全天下最闻名的乐师!”
我笑着看看晋王,心想或许从前平日里他就这这样与鸽子说话的,这个模样是外人所无法看到的。
我站起身,郑重地对晋王说:“殿下可听过郑伯克段于鄢的典故?”晋王摇摇头,“美人你想说什么?”
郑伯寤生与公子段是一奶同胞的亲兄弟,其母偏爱公子段,欲取郑伯而代之。
郑伯多次隐忍,以至于公子段越发张狂,最后竟于鄢地起兵作乱。郑伯顺势剿灭叛军,其母也被幽禁。
晋王听我说完后,哈哈大笑,不以为然地说:“你是把本王比作那个愚蠢的公子段了?”
“我只是说,水满则溢,月盈则亏。”
“美人,我和你说的什么公子段可不一样,现在满朝文武皆认为我应该承接大虞法统,而圣人则该作为祭祀之主深居庙堂。”
我叹着气说:“殿下,我们相识不久,但我知道您是一位贤王。所以我不希望您重蹈古人的覆辙。至于您所说的满朝文武,或许大多数人只是趋炎附势吧?”
晋王有些不高兴地说:“你说什么?谁敢不同意我进帝位!”
“那几个被斩的言官就敢不同意,所以他们就被晋王千岁砍了脑袋。”我吸了一口气,下定决心说到:“殿下,恕我直言,因言杀人,乃不祥之事。这样做只会让人敢怒而不敢言,对殿下极为不利呀。”
晋王依然不以为意,他说:“我又不是要犯上作乱,取圣人以代之,我只是希望圣人不要过多干预朝政,这样我才能一展抱负。”
我关闭门窗,对晋王深施一礼,“晋王,小女深知晋王胸怀韬略,我有三策欲献与殿下。”
晋王微微一笑,“美人,洗耳恭听。”
我这辈子,直到芳弟去世,都没有对他提起我这天晚上与晋王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