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男生 历史军事 黄铜时代之少昊初起

第十三章 初年,六月十九。求医

  少昊国,日出城远郊,一座彩云绕顶的奇山。

  早晨。

  一条小路从山脚曲折而上,直抵密林深处,半腰之处有座烟雾缭绕的道观,白太医的师伯鸲鹆大仙便是在此修炼医巫道,据白太医说老人家的医术已晋出神入化之境。

  太后和闾弈领着一众随从走在山路上,几日来太后的病情似有加重,太后熬不住,便只能来了。

  由于白太医担心师伯知道太后的真正身份会有顾忌,言不尽实,经太后同意,他在书信中只说求医者是他的一位大恩人,众人于是皆以平民打扮,扮成一个大户人家上山求医,不过路人若是有心,会发现男仆们的衣衫都很鼓胀,像是藏有兵器,他们的神色也与寻常人不同,并不埋头走路,而是一边走一边警觉地打量四周,似乎随时防范有人对他们的主人图谋不轨。

  既然宫女不便为太后撑伞,这件事便由闾弈来做,大户人家的男主人疼爱媳妇是常有之事,不过闾弈却把伞檐压得极低,挡住了太后的视线,后者忍不住伸手把伞檐往上一打道:“你也太谨小慎微了吧,这里过往的都是山野村夫,你都乔装假扮成这样了,谁还能认出你是丞相?”

  闾弈低声道:“你我还是低调些为好,我感觉已有不少人觉察了。”

  太后皱眉道:“你怕什么,你我最后反正是要在一起的,风言风语是迟早的事,可日出城的大权都在我们手中,谁能奈我们何?”

  闾弈道:“别人我不担心,我担心的是少王,这一段时间我明显感觉他对我很有敌意。”

  太后道:“他七年之后才登基,那时他也大了,我们索性对他挑明吧,别遮掩了,相信他会接受的,你说呢?”

  闾弈面色忽变,厉声道:“不可!此事关天,不可吐露,否则必有大祸!”

  太后看着闾弈,眼中闪动复杂之色,良久才幽幽地道:“你这是何苦呢,委屈的是你自己啊,我可不像你那么悲观。”

  闾弈把脖子一梗道:“我从未觉得委屈,我愿意如此!”

  太后见他满脸倔强,活脱脱像个十来岁的毛头小伙,忍不住扑哧笑道:“好吧,随便你,这事你自己决定。瞧你这谨慎样,跟年轻时没一点变化,我累了,休息一下。”

  两人在路边找了块石头坐下,随从递上软垫,又拿出茶水和点心,两人边吃边聊。

  太后道:“闾弈,你有没有觉得太医们这次都有点怪,好像有事瞒着我们,莫非我这是不治之症,他们都不敢说,非要让白太医的师伯来说?”

  闾弈道:“别乱想,或许他们是真没见识,好在白太医的师伯有神医之称,他定能治好你的。”

  太后叹口气道:“说真的,我若真得了不治之症也没什么遗憾,今生能走到这一步早已超过了我少时的梦想,我现在唯一担心的便是儿子,他性子急,看事情太简单,容易捅大娄子,你一定要看好他。”

  闾弈佯怒道:“你又在瞎想!你才三十出头,身体好得很,如今不过偶染小疾,不会有事的。”

  太后凝视着闾弈,眼中尽是柔情,道:“你就当我是在说梦话,听听总可以吧?如今天下少昊国、青稷国、大鸿国三足鼎立,西边的青稷国人口众多,蛊术凶悍,与我少昊国边界交错,两国为争土地打了多年的仗,这些年虽然平静了一会,可双方都在暗聚力量,依我看这仗始终是要再打的,我若不在了,少昊国局势不稳,青稷国定会趁机动手,所以我们一定要拉拢大鸿国,与它结盟,令青稷国腹背受敌,这样它便不敢轻举妄动,少昊国也就安稳了,你要尽快促成联姻。”

  闾弈皱眉道:“馨月这么小的年纪就被嫁到大鸿国那种遥远之地,举目无亲,余生都无法回到故土,我于心不忍。”

  太后道:“我也不忍,可她是公主,为国家效力是她的命,不是你说的么,目标有多大代价便有多大,不过据说大鸿国的王子年轻有为,相貌堂堂,对她也算是个补偿吧。”

  闾弈没说话,只是重重地哼了一声。

  太后叹道:“我也舍不得女儿啊,这不已经拖了两年么?可女大不中留,她毕竟已年满十六……”

  闾弈不住地冷笑。

  太后被他弄烦了,面色忽然转厉,也冷笑道:“闾弈,你好像很懂情意啊,你既这么重情,当年为何把自己的女人拱手送给姜王呢?”

  闾弈顿时泄了气,嗫嚅道:“你…你又何必旧事重提呢。”

  太后咬牙怒道:“不提旧事难解我心头之恨!”

  闾弈闭目,默不作声。旁边随从都噤若寒蝉。

  太后瞪着他片刻,仍恨恨地道:“破事,所有光鲜的背后都是一堆破事!”

  休息片刻,众人继续前行,一路走走停停,临近正午时终于到达山腰处的医巫道道观。

  那道观规模不大,却清静雅致,有年轻道士出来接待,闾弈递上白太医的书信,又当场捐了一笔数目可观的香火钱,道士脸上便有了笑意,他把太后和闾弈请进内屋就座,随从们则留在外面等候。

  两人等了一会,一个八十多岁的老道走了进来,他目光矍铄地打量两人,闾弈忙起身道:“请问大仙是白太医的师伯么?”

  老道士点头道:“不错,我的道号叫鸲鹆。你二人要看什么?”

  闾弈道:“我夫人近日身体不适,也找过一些游医方士,却看不出个所以,连白太医也无能为力,所以今日特地登门求医。”

  鸲鹆大仙点点头,也不多话,走到太后身旁把手指搭在她的手腕处听脉,听着听着,鸲鹆大仙便皱起了眉头,似乎略有所思,闾弈见状愈发不安,小心翼翼地问:“大仙,她这是什么病?”

  鸲鹆大仙收回手指,很干脆地道:“你夫人没病,是有事,总共两件事,一件好事搭一件坏事,你们想先听哪一个?”

  太后和闾弈对望一眼,颇为困惑,闾弈道:“那就先听好事吧。”

  鸲鹆大仙道:“恭喜你,你夫人怀孕了。”

  两人大吃一惊,呆若木鸡,少昊国的太后在先王死了三年之后居然有了身孕,这算是好事?传出去会有何后果?

  闾弈率先从震惊中反应过来,磕磕巴巴地问:“大仙,我…我们已经有不少孩子了,这个孩子不想再要,能…能否将它拿掉?”

  鸲鹆大仙摇头道:“不能。”

  闾弈道:“为何?”

  鸲鹆大仙道:“因为坏消息是,你夫人怀的是怪胎,胎象甚异,难怪我那师侄不敢定论,好在我过往接触过两例,所以敢断。此胎在母体中至少要呆十五个月,期间无法拿掉,若勉强去弄,母体会流血不止,危及性命,只能等它瓜熟蒂落后自然生下,那便万事无忧了。”

  闾弈奇道:“世上怎会有如此的怪胎,我为何从未听过?”

  鸲鹆大仙道:“你夫人身上中了一种很特别的蛊毒,应该来自青稷国,这种蛊毒聚集在胎儿周围,却不危及它的性命,而是刺激血脉疯长,令它与母体的连接比正常胎儿坚固数倍,所以很难将它与母体分离。”

  太后茫然道:“大仙,我深居家中,极少接触外人,怎会中青稷国的蛊毒?”

  鸲鹆大仙摸摸胡须,点头道:“夫人这个疑问提得好,我也无法回答。不过据我所知稷国巫蛊高深莫测,道行高的蛊士下毒手法更是出神入化,神鬼难防,若被他们盯上,就算夫人足不出户也未必能完全避过。”

  闾弈道:“大仙,此毒可有解药?”

  鸲鹆大仙摇头道:“我这里是没有,但下毒之人手上肯定有,两位不妨回想一下过往是否曾经与人结怨。”

  闾弈与太后对视一眼,两人的仇家实在数不胜数,不然每次出宫何需带这么多护卫?

  鸲鹆大仙见两人答不出,也不勉强,道:“就算找不到解药也无妨,依我看来这种蛊毒只是影响胎儿,对大人似乎影响不大,所以夫人不必多虑,尽可安心养胎,到时把它产下便可,若正常则留之,若异常则杀之,何虑之有?”

  三人又多聊了几句,太后终是无法向鸲鹆大仙道出自己的真正顾虑,多说已是无用,便提出告辞,鸲鹆大仙也不挽留,将二人一直送出道观大门,等太后一行逐渐走远,鸲鹆大仙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民间盛传昊地将变,果然不虚,唉。”

  太后走出一段,摇头苦笑道:“白太医这个老滑头……”

  闾弈阴沉着脸不肯说话,太后用手肘捅捅他道:“生气了?”闾弈仍是不理。

  太后幽幽地道:“你应该知道,我这一生就两个男人,一个是你,一个是先王,你生什么气?”

  闾弈道:“你也应该知道,我闾弈自从二十年前那里受过伤,就未能让任何女人怀上身孕,你说我该不该气?”

  二十年前闾弈还是个后生,有一次他上马,不知为何把马惹了,那马蹶起蹄子便是往后一蹬,正中闾弈的下身,命根子肿得极大,众人都以为他快不行了,哪知先王托人找来奇药给他敷上,一个月后他竟然活了过来,等身体康复后那命根子依然能用,只是无法用得尽兴。

  太后道:“这有何奇怪的,人的状况随时在变,你原本不行,现在身子养好了,便又有了生娃的本事,你敢说这一定不可能?我这肚中定是你的种,你别想赖,况且你这些年有过这么多女人我都没怨过你,你有何不知足的?”

  闾弈想了想,好像也是,脸色便缓和下来。

  太后叹口气道:“接下来我怕是不能再抛头露面了,对外就说我身患重病吧,让少王临时主政,朝政上你多辅佐他,这孩子天资不错,就是欠缺历练,这次或许是个机会,若不是特别要紧之事你就随他去弄吧,他要砌炉子,你有钱就给他一点,就当是给他一个玩具好了,别让他对你太有敌意。当然了,如果他折腾错了,我们也要纠正他。”

  闾弈点点头。

  太后道:“还有那盗盐案,就给长老会去断吧,车旭锋是有用的,你别老想扳倒他。不管长老会的裁决结果如何,我们先把车旭锋和洪不倒的辖区对调,让左军守官盐,之后若官盐还被盗就说明与车旭锋无关,此人还能再用,若官盐产量就此上升,说明车旭锋的右军脱不了干系,那时再作彻查。”

  闾弈道:“六个月后的王祭,你必须要出现在祭台上,到时如何掩饰肚子?”

  太后沉默片刻后道:“再说吧。”

  两人于是沉默,各想心事地走了一段路,太后忍不住问闾弈:“我越想越奇怪,你说谁会给我下毒呢?他是用何种手法做到的呢?下这种毒给我又是为了什么目的呢?”

  闾弈想了想,茫然道:“我都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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