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稷国，北境，开山要塞。

　　黄昏。

　　落潮观的道士们排成长长的一队背着铜矿石走在官道上，夕阳从左侧照来，洒在地上的影子也组成一支队伍在向前走，场面颇为壮观。道士们的衣服已经很脏，脚步也很沉重，但精神都很不错。

　　前方就是通往少昊国的关口，那里飘扬着绣有鬣头蜥图腾的军旗，通过关口便能回到少昊国境内，这时几个胸前有鬣头蜥族徽的青稷国士兵拦住了他们，领头的士兵打开道士的背筐，拿出一块矿石看了看，问：“这是什么？”

　　道士道：“一种石头，炼丹必须要用的。”

　　士兵问：“炼丹真的可以成仙？”

　　道士道：“当然。”

　　士兵问：“成仙有何好处？”

　　道士道：“可以活好几百岁。”

　　士兵问：“成仙后有酒喝不？”

　　道士道：“有，是玉泉酿的美酒。”

　　士兵咽了一下口水，再问：“成仙后可以找女人不？”

　　道士道：“不行，美色折寿，当仙人要戒。”

　　士兵笑道：“若只能喝酒不能找女人，活这么长有何意思？”

　　道士微微皱眉，却没出声。

　　士兵把矿石扔回背筐，拍拍道士的肩膀道：“所以你们做你们的道士，我们做我们的士兵，哈哈。走吧。”

　　道士们排成一条线继续往前走，他们过了关口，进入少昊国，右前面是一片树林，他们拐了进去，一大群少昊国士兵早已在林中等候，他们一拥而上，七手八脚地把道士们的背筐接过来放到马车上。

　　士兵的头领搂住领头道士满是尘土的肩膀道：“辛苦了，大仙们！……”

　　七月二十九。

　　少昊国，落潮观，后山的一个山洞。

　　午后。

　　洞里的光很微弱，小蝶站在黑衣女子的面前，她的裙摆撩起，露出洁白圆润的大腿，黑衣女子打量着她，沉默片刻，低声道：“年轻时我的身体跟你的一样美，现在想来，那是女人一生中最骄傲的时候。”

　　小蝶惨然一笑，此刻她已完全体会不到什么叫骄傲。

　　黑衣女子道：“你都想好了？”

　　小蝶道：“想好了。”

　　黑衣女子道：“今生你将没有自己的孩子，也将无法体会做母亲的快乐，你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吗？”

　　小蝶道：“我明白。”

　　黑衣女子道：“可你仍然愿意做这个交换？”

　　小蝶坚定地道：“是的。为了惩罚他，让他得到应有的报应，我可以拿命去交换，没有后代又算得了什么？”

　　黑衣女子点点头，忽然咬牙切齿道：“不错，你醒悟得早，男人确实可恶，辜负我们女人的一片痴心，这样的男人就应该受到天谴。”

　　小蝶觉得这黑衣女子很奇怪，大多数时候她优雅沉静，但偶尔她会突然变得狂躁，仿佛是另外一个人，不过此时小蝶无暇考究这个，她不耐烦地道：“我们还等什么，开始吧。”

　　黑衣女子把手从罩布下伸出，打开时掌心已多了一粒药丸：“吃了它。”

　　小蝶拿起药丸放入口中咽下，很快，她开始感觉腹中绞痛，绞痛一阵紧过一阵，像是有刀在小腹中刮，大颗大颗的汗珠从小蝶的额头冒出，她站立不稳，只能用手死死抓住岩石，她的脸因为痛苦而扭曲，却至始至终没叫出一声，终于，一股映红的血顺着她的大腿内侧流了下来。

　　黑衣女子蹲在她的面前，用一个小碗和一片树叶小心地收集这些血，小蝶咬牙看着，等她见到一个豆子大小的东西夹杂在鲜血中向下流时，她突然明白了什么，眼泪无声地流了出来，她在心里喊道：“明月仙人，我恨你，我一定要用世上最阴损的蛊术来报复你！”

　　黑衣女子接完血，把碗放在地上，她拧开手指上的一个戒指对准碗口，小蝶注意到她的手上戴着好多形状各异的戒指，很快，一种淡青色的液体从戒指中渗出，慢慢聚成一滴，它滴落在碗中，与血融为一体。

　　小蝶问：“这是什么？”

　　黑衣女子道：“一种从花中萃取的蛊毒。”

　　黑衣女子把碗拿到洞口处放在一块岩石上，然后退回到黑暗处，她对小蝶道：“接下来就看你的运气了，看上天愿不愿帮你。”

　　小蝶不明白她在说什么。

　　黑衣女子拿出一个形状奇特的笛子放在面罩下吹，她吹得很用力，肩膀不停在动，小蝶却没听到任何声音，她觉得很奇怪，看看碗又看看四周，并没发现有何特别之物。黑衣女子没有放弃，又吹了大约两壶茶的时间，只见虚空中忽然出现一个淡青色的纤细之物，它向洞口翩翩飞来，落到了碗的边缘，优雅地折叠起薄得透明的翅膀，又捋了捋淡黄色的头须，低头嗅了嗅，然后开始伸出鲜红的口器吸碗里的血，那神态活脱脱地就像一个身穿青衣的仙子在小溪边掬水喝，小蝶一见之下忘却了身体的痛楚，她呆呆地看着，心道：“世上怎有如此美丽之物？”

　　黑衣女子也静静地看着，不敢有丝毫惊扰。

　　蝴蝶吸饱血，挺直身，只见几条红线从口器一直向翅膀和腹部延伸，在亮光的透射下就像是青纱衣中的几道红丝，煞是好看，它在碗边休息了一会，把尾巴伸到血中点了几下，然后扇动翅膀飞离了山洞。

　　黑衣女子扑到岩石边，小心翼翼地捧起那个小碗往里看，她的全身都在颤抖。小蝶看不到她的表情，却知道她此时非常激动，便问：“你怎么了？”黑衣女子没理小蝶，她把碗放在地上，伏地拜了几下，口里喃喃道：“谢谢上天体恤我的苦难，给我重生之机，若我再得到青花草，定将那毒妇赶尽杀绝，令她永世不得翻身，让那负心人后悔至死。”

　　说到最后，黑衣女子的语气变得冷酷和凶狠，小蝶不禁后退一步，不过她也能理解，此人年轻时多半也有与自己类似的遭遇，所以有这种刻骨铭心的恨。

　　黑衣女子在地上跪了一会，心情逐渐平复，站起来对小蝶道：“我刚才是不是吓到你了？”

　　她此时的语气已复归舒缓，但小蝶还是有些怕她，便转了个话题道：“刚才那是什么蝴蝶？”

　　黑衣女子道：“那是蝴蝶中最稀罕的品种，名叫青衣蝶，”

　　小蝶道：“既然罕有，为何你刚才一召唤它就来了？”

　　黑衣女子道：“或许是因为你运气好吧，上天知道你遭遇不幸所以派了一只下来，我在别处都找不到。”

　　小蝶道：“你唤它来做什么？”

　　黑衣女子把碗递到小蝶的面前：“你仔细看看。”

　　小蝶看到几粒散发出珍珠光泽的小圆球泡在血中，便问：“这是青衣蝶的卵？”

　　黑衣女子点点头：“蝶卵吸收了青花毒和血中的怨气，孵化出来的幼虫就可以帮你报仇了，不过虫卵极易遭到破坏，我们要为它找个又暖和又潮湿之处才能成功孵化。”

　　小蝶道：“哪里有这种地方？”

　　黑衣女子道：“等下你便知道，不过我警告你，虫卵孵化期间我需要安静打坐，这期间我不吃饭，你自己照看好自己，我打了几只山鸡放在那里，你就吃它吧。对了，这附近常有身份不明之人出没，你最好在洞里呆着，别出去，以免遭人算计。你也不要打扰我，不能跟我说话，不然休想向那负心人报仇。”

　　小蝶道：“这虫卵要孵化多久？”

　　黑衣女子道：“三至五日吧。”

　　小蝶道：“好，我不会打扰你的。”

　　黑衣女子道：“记住，这里发生的所有一切你都不能对外人说，否则小心你的性命。”

　　小蝶见黑衣女子又出言威胁，便把头扭向一边，不想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