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尽天子责骂的齐王回府后,对程燧道:“此仇必报。你安排人先袭杀高行舟,就当给朱训报仇!”
程燧道:“这高行舟被闲置以后,几乎每日出城行猎,下手的机会很多。但高行舟每次都有上百亲卫跟随,自己又是悍将,我们这点人恐怕不行。”
齐王道:“那怎么办?再从潞州调人?”
程燧道:“梁候驿一战,我父亲亲卫损失殆尽,剩下一个亲卫统领,和我父亲一样,受伤严重,都在休养。很难马上调出信得过的人手。。”
齐王怒道:“此前让你花那么大精力收买门派,难道一无所成?”
程燧面有愧色:“漕帮已经被人控制,盐帮又被解散,只有‘无忧洞’联络上了。”
齐王道:“是个什么门派?”
程燧道:“不是什么门派。京都府是有名的‘城摞城’,地下又有许多差不多半人高的排水管道,一些杀人越货的江湖大盗,为逃避追捕,便躲藏在里面。专干些替人杀人,拐卖妇女小孩的勾当。给钱就办事。”
齐王道:“明知就在地下,官府为何不抓?”
程燧道:“地下管道四通八达,底下还埋了旧城。官府去清剿,他们就跑。官府的人哪有他们熟悉地形,每次都是无功而返,最后只能放弃。”
齐王道:“缓急之间也是无法,就找他们。不管多少钱,我只要杀死高行舟。”
程燧道:“让他们在前,我们在周遭。他们得手,我就让他们迅速远离京都。他们失手,我们就补上去。”
齐王点头:“就按你说的去办吧。”
几日后,快临近傍晚,京都城外的码头旁依旧人来人往。有乘坐轿子的富贵人家,有赶着牛车做生意的商贾,有叫卖的小贩,有问路的外乡人,有听说书的街巷小儿,有城边行乞的残疾老人。真是男女老幼,三教九流,无所不备;轿子、牛车、人力车,太平车,形形色色,样样俱全。
程燧就带人乔装隐藏在路边的一所宅子里。他们已经潜藏了近两个时辰。
旁边有人小声问道:“大公子,不知道无忧洞那帮人行事如何?”
程燧道:“说个人勇武,肯定不如高行舟他们。但论狠毒,论诡计,恐怕高行舟不是对手。”
旁边那人继续问道:“我怎么没瞧见他们?”
程燧轻笑道:“他们本就是三教九流之人,在这个鱼龙混杂之地,根本不用乔装,你如何认出来?到时他们动手,不久瞧出来了?”
这时,有望风的人小声道:“来了。”
程燧抬眼望去,只见从城外走来一队人马。只见高行舟坐在高头大马上,马上还挂着不少猎物,想是今天收获不错。前面有两个亲卫分列左右,替高行舟拉着马的嚼口,估计是快进城了,怕马受惊伤人。后面有亲卫帮高行舟拿着长矛。跟着高行舟的亲卫也是下马牵着行走。因为只是打猎,都穿着绢甲。程燧看到,暗暗松了一口气,看来高行舟毫无防备。
正在程燧观察的时候,突然城门口旁边,冲出来两辆四匹马拉的马车。这时路上行人纷纷大惊失色,呼喊着闪避。只有一小孩,应该是被吓傻了,呆呆的站在路中间不动。正当旁边的人们提心吊胆的时候,高行舟突然从马上纵身跃起,朝那小孩身边扑去。看看快要靠近小孩,奔驰而来的两辆马车,突然燃起火光,顿时浓烟滚滚,笼罩在街头。随即听到‘飕飕’的弩箭声,从街道两旁的民宅、店铺朝高行舟射出。
高行舟正在空中,将落未落之时,又穿着绢甲,瞬间被弩箭接连射中,闷哼一声,重重地倒在小孩旁边。
那小孩这时方醒过神来,见状,趴在高行舟身体上大哭出来,哭声撕心裂肺。此时,疾驰而来的马车正好压在小孩身上,小孩一下就没了声息。
跟随高行舟的亲卫们立即上马,拼死杀出。但此时他们后方也有冒着浓烟的马车,朝他们疾驰冲来,随即两侧也是剑雨笼罩而来。
程燧在藏身之处,什么也看不到了。只见浓烟滚滚之中,人叫马嘶,一片混乱。
很快又听到混乱的人群中有人大喊:“有毒,快跑!”,“烟气有毒,快跑。”
程燧藏身之处离高行舟被袭击之处不远,听到喊声,心中暗骂道:“这帮人真是狠毒。”但此时由不得他,只能招呼手下人快撤,以免遭受池鱼之殃。
逃到远处的程燧,看着浓烟滚滚之处,心下不忍,这得死伤多少人?他妈的,这帮畜生,怎么能在人烟如此稠密的地方施放毒烟?而这帮人还是程燧自己花钱雇来的。程燧第一次对自己的所作所为产生了深深的怀疑,随之而来的是无尽的疲惫。两眼空洞地死死盯着浓烟滚滚之处,两行热泪从眼睛里喷涌而出,一滴一滴地滴落地面,他却浑然不知。
大约过了差不多半个时辰,随着马车上火光的熄灭,浓烟才被汴河边吹来的河风吹散。只见地上一片狼藉:有躺着的尸首,有还在痛苦呻吟的百姓;附近的店铺和民宅,也被混乱的人群冲得有些残破。
随后,城内值守的禁军、京都府的衙役,纷纷冲到现场,迅速将现场围了起来。
程燧就这么望着,没有靠近去查看高行舟死活。直到禁军和衙役们打扫完毕,程燧依旧一动不动。旁边亲卫见状,说道:“大公子,再不进城,今夜就进不去了。”
程燧闻言,抬起已经麻木的双眼,看着巍峨的京都城,骂道:“回个屁。老子不呆了,都随老子回潞州。”说完,飞身上马,朝城外呼啸而去。
亲卫们见状,面面相觑,只能无奈上马,狂追而去。
高行舟的尸体,已将被浓烟熏得黑乎乎的。直到京都府的衙役用清水洗净,方才看得清楚。京都府尹在旁,一看死者是高行舟,顿时脑袋一炸,吐出一口鲜血。慌得旁边的书吏们赶紧扶住,又是掐人中,又是灌水。
清醒过来的沈追,甩开旁边服侍的人,不换衣服,也不擦洗,一个人落寞地向皇城走去,口中一直念叨着不知道是什么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