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燧回到府中，见齐王还在眼巴巴地等。便道：“王爷，交子务筹资的事情已经商议好了，可叫李善代表交子务随时去取。”

　　齐王闻言，立时眉开眼笑，道：“大郎，你真是我的福将，一回来便办好了。这几日我还正担心父皇责骂，这下便放心了。”

　　程燧道：“还有一桩，说是今年冬天会来得早、来得冷，他们想囤积石炭赚取暴利。到时百姓会因此冻馁无数，正可以借此把脏水泼在京都府尹秦王身上。”程燧说完，吐出一口酒气，道：“只是苦了那些百姓。”

　　齐王得到这个意外之喜，拍手道：“真是天助我也。无毒不丈夫，死些贱民又如何？那郑士原有无提什么条件？”

　　程燧摇头道：“没有。就是想讨好你罢了。”

　　齐王摇头道：“无利不起早。下回还是问问。让他得了好处，才会替我更加卖命。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这时候得大方。等我登基了，还不都是我的？”说完，得意地哈哈大笑。

　　程燧看着齐王，心中说不出的味道。也没和齐王打招呼，便进去睡了。留下齐王一个人在那里兴奋不已。

　　由不得齐王不兴奋。晋王倒了，原本以为十拿九稳的齐王，又被天子一通圣旨整得晕头转向。心里正在暗骂秦王，荐取他当三司副使卖了好，自己转头做了京都府尹，拿了更大好处。同时也不断腹诽天子，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又是封二哥儿做京都府尹，又是为他赐婚宰相府千金，弄得他齐王风头全被二哥儿盖住。没想到这没过多久，他齐王便峰回路转。交子务的资金筹到了，还白得十万贯本钱，和以后每年的获利。上天又送给他一个郑士原，要是整倒二哥儿，这天下谁还敢与他争？谁还能与他争？

　　齐王一个人背负着手，望着窗外的夜空，眼神流露出无比的狠毒与快意，喃喃自语道：“我要的是这整个天下，给我领个交子务，你当打发叫花子！”

　　第二日，齐王便志得意满地去三司使办差。李善一见齐王，忙慌慌张张把齐王领进为交子务准备的房里，道：“王爷，大事不好。”

　　齐王一腔兴奋，被他兜头一盆冷水浇下，因此怒道：“何事惊慌？”

　　李善仍不管不顾道：“王爷，我今日一早来，便听说天子下旨，调益州知府张兴进京都，负责办理交子务。”

　　齐王闻言，嗤笑道：“我还以为什么大不了的事。他来了正好，脏活、累活全给他。干得好，是我的功劳，干不好，把屎盆子都扣他头上。父皇圣明啊！”

　　李善在旁急道：“那我怎么办？”

　　齐王笑道：“跟在我身边办些要紧事便是。”

　　李善闻言，方放下心来，忙拍齐王马屁道：“王爷真是九窍玲珑心肝，属下是万万想不到的。”

　　齐王白了李善一眼，道：“少拍马屁，干正事要紧。还不快去把那六十万贯本金都取回来？”

　　李善闻言，偷偷瞄了一眼齐王脸色，见他嘴角含着一丝笑意，方知道自己马屁拍对了，才放下心来回道：“属下这就去办。”

　　齐王叮嘱道：“记住按名头入好账，别办差了，留人把柄。”

　　李善忙点头道：“属下理会得。”一溜烟，撇下齐王往衙门外去了。

　　齐王现在在三司使衙门还只有李善一个手下。李善一走，齐王也不知道能做什么，便去找三司使张利平。

　　张利平早得到属吏报告，说是齐王来了，正在犹豫要不要主动出去见。其实，自从齐王出任三司副使，张利平就陷入矛盾之中。

　　张利平在大炎朝廷当中，绝对算是一个另类。张利平出生于洛阳的一户富商家庭，还是少年的时候，便帮家里一起经商，展露出不一般的心算才能。而洛阳在前朝李唐中后期，又是一个人文荟萃的政治中心，因此，看多了衣紫腰黄的张利平，心中又渴望有朝一日能出相入将、封土拜爵。要想当官，就要读书。张利平一边经商，一边苦读儒学书籍，还涉猎法家和管商之学。前朝李唐末年开始，中原动荡不安，张利平和家人跑到相对平静的幽州，最后投入当今天子府中，帮助管理财计。等当今天子登基，他便直接坐上了三司使的位置。

　　张利平要施展自己的抱负，必须得到天子的支持。要是当今天子驾崩，新登基的天子还会如此信任他吗？在大炎一众高官中，张利平算是年轻的，他也有自己的打算。从他接受的儒家思想来说，他心里是支持齐王这个嫡长子做太子的，因此他上次对秦王的到访并不算热情。但和齐王、秦王都打过一次交道后，与生俱来的、商人的精明，又让他明白，秦王才是明主。心里思来想去，还是准备跟齐王深谈一次。

　　这时属吏禀告：“张大人，齐王爷来了。”张利平既然打定主意，便起身走出去迎接。

　　齐王见张利平出来，笑道：“张大人，你是三司使，本王是三司副使。本王是下官，张大人是上官，哪有上官迎接下官的道理。本王这里有礼了。”说完，行了个揖手礼。

　　张利平心里有些鄙夷：你是下官，就不要称本王。

　　等齐王进来坐下，张利平道：“王爷，交子务的事情办得如何？”

　　齐王轻快地道：“已经完成了筹资，等益州知府张兴来了，便可以发行交子。”

　　张利平试探道：“张兴领交子务使，只是个办事的，大主意还得王爷拿。王爷可想好了？”

　　齐王道：“这有何难？我父皇如今正缺钱粮，我便是要加大发行量，多多获利，尽快为我父皇筹集钱粮。”

　　张利平正色道：“本重而币虚。农工商是本，币是末。交子实际便是币，帮助农工商发展才是正理。如果一味多发，恐怕会有损农工商这个本。虽可一时获利，对朝廷长远来说却是伤了根本啊。请王爷务必慎重。”

　　齐王大大咧咧道：“我兼领的是交子务，自然是多发交子。至于农工商，那是各处府州县官员的事，与我有何干系？”

　　张利平闻言，心里立时一凉。想说：你不还是储君人选吗？将来整个天下都是你的，难道你不从现在就要考虑？但见齐王忙不在乎的神色，还是硬生生把一堆话憋回肚子里。面上强笑道：“王爷自有主张就好，我多虑了。”

　　齐王今天本就只是来转转，交代李善去领钱。见和张利平打过招呼，便也起身告辞回府。留下张利平一人坐在房中愁肠百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