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清晨,天刚蒙蒙亮,因是大朝,此时紫宸殿外已经聚集了很多官员。
随后天子驾临,众臣归列。
天子看了一眼众臣,道:“众位爱卿,可有本奏?”
齐王出列奏道:“父皇,我朝立国已近五年,当修前朝之史,以正我朝国祚。”
天子看向范文:“范爱卿如何看?”
宰相范文忙道:“后朝修前朝之史,本来就是成例。此前老臣一直担心陛下朝事纷繁,暂无心顾及,便没有上奏。这一拖便拖忘了,是老臣失职。如今齐王提出,却是时机正好。”
天子道:“众爱卿可有意见?”
修史不涉及什么利害关系,宰相范文既然已经表示同意,其他朝臣们也都应声附和。
天子又看向齐王,道:“如此甚好。此事紧要,当择可用之人来办。大哥儿,既然这是你提出来的,对于人选,你可有想法?”
齐王道:“儿臣不敢擅自推选,请父皇圣裁。”
天子喝道:“朕让你说,何来擅自?说!”
齐王心中欢喜:“谢父皇。儿臣冒昧,以为嵩阳书院院长朱正己可任。”
天子道:“嵩阳书院,号称天下书院之首,倒是合适。便让朱正己做主修官,你负责领办。”
齐王躬身:“谢父皇。”说完归列。
武臣之首的晋王见此出列道:“陛下,臣弟有本上奏。”
天子道:“晋王只管奏来。”
晋王道:“二哥儿高阳郡王已经及冠,又建府封王,理当婚娶。臣弟认为侍卫亲军步军都指挥使史全之女甚为合适,可为王妃之选。”
天子道:“可是史爱卿投军前自愿去窦家为奴的那个?”
原来史全早年由于妻子亡故,独自抚养着幼女史桂英过着穷困的生活。一天,他在街上看到大炎天子的招贤榜,觉得自己孔武有力,想投军去谋取出路,可又担心女儿无法安置,最后决定送女儿去窦燕山家抵债。回家向女儿说明想法后,女儿深明大义,忍住悲痛,自愿去窦府为奴,让父亲奔往京都。后来史全出头后,方接回家中,极是珍爱。
晋王道:“臣弟闻史都指挥使家只有一女待嫁。”
天子道:“史爱卿,你女儿是否已经婚配?”
史全闻言,不敢欺瞒,出列道:“臣女桂英确实已到待嫁之年,因臣甚是爱重,想为她择一良配,所以尚在择婿中。”
天子道:“晋王之言,你可听到?”
史全心中不愿女儿嫁入皇家受苦,但又不能拒绝,到时一顶藐视皇室的帽子盖下来,他再是天子爱将,恐怕也吃不了兜着走,无奈道:“但凭陛下做主。”
天子又道:“高阳郡王是何想法?”
正在心里猜测晋王打什么主意的高阳郡王,闻听天子叫他,忙出列道:“儿臣但凭父皇做主。”此时哪怕普通人家,婚姻讲究的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何况他还是皇子,哪由得他做主?天子问他不过是做做样子。
翰林学士李涛见天子并未直接摆明态度,而是询问各个当事人,便知道天子有顾虑。于是出列奏道:“陛下,臣有本奏。”
天子心中正在权衡,见李涛出列,知道李涛看出了自己的心思,于是道:“李爱卿有何本奏?”
李涛道:“陛下,皇子婚娶是家事,不是国事,不宜在朝堂商议。而且皇子婚娶,理应由礼部按照朝廷规制来办理,马虎不得。请陛下慎重。”
天子闻言,松了一口气,道:“李爱卿言之有理,就由礼部来负责此事。”
礼部尚书杨位出列道:“微臣遵旨。”
天子料理了两事,打算退朝,但仍旧循例问道:“众爱卿可还有本奏?”
早等着这句的谏议大夫闻三多出班急道:“陛下,臣有本奏。”闻三多是老臣,熟悉天子习惯,生怕自己出来慢了,天子顺嘴接下来一句“无事退朝”,他又得等半月,人一急,声音难免有些大。
“何事奏来?”天子很是意外。
“臣参宰相范文。”闻三多大声道,把天子和众臣都吓了一跳。
“参宰相可要有真凭实据,如果妄奏,朕必不相饶。”天子语气有些生硬。
“陛下,臣是台谏官员,风闻言事乃是本职工作,谈不上妄奏。至于证据,那是刑部和大理寺查实的事。”闻三多也硬气。
天子无奈,道:“你且奏来。”
“臣参宰相范文与大儿媳妇有奸情。”闻三多道。
听得此语,朝堂立时炸开。宰相范文气得白胡子都翘起来了,整个人都在颤抖。
“详细说来。”天子沉声道。
“是,陛下。宰相范文大儿媳妇的亲戚,名叫陆大的,和人喝酒亲口说的。臣听闻后,又记起宰相范文有过一句词,道‘柳眠花心,此夜欢会’,他只老妻一个,谁是新蕊花心?老柳便是他。与儿媳妇夜间欢会,还恬不知耻地用词记录。请陛下立即罢免范文宰相之职,以正朝纲。”
又有御史奏到:“陛下,宰相者,上佐天子理阴阳,顺四时,下遂万物之宜,外镇抚四夷诸侯,内亲附百姓,非德高望重者,不可当之。现在范文如此有伤风化,不仅应当罢免宰相,还应问罪。”
俆昌图立即挺身而出,道:“陛下,御史捕风捉影,大兴文字狱。以后文人还不得个个噤若寒蝉,哪还敢写诗文?请陛下严查。”
宰相范文此时已有些心灰意懒,懒得辩驳,出列道:“陛下,臣受此无端折辱,已无心朝堂,恳请陛下赐老臣归乡。”
天子扫了参知政事王奎一眼,眼神凛冽。王奎不禁全身打了一个颤。
政事堂三个巨头,丁成是降臣,现在又主动请辞一个,得利的只有王奎,这策划此事的动机只有王奎最足。
齐王把自己视作储君,没有天子首肯,一般是绝不发言的,但现在还是硬着头皮出来奏到:“父皇,范相公是受人污蔑,绝不可能有此事,请父皇明察。”
天子鼻子里重重的“哼”了一声,道:“朕也不信。”
“臣谢陛下信重。臣再次恳请陛下赐老臣归乡。”宰相范文恭敬地回到。
天子看着众臣,一字一顿道:“捕风捉影,诬陷当朝宰相,着革去闻三多谏议大夫之职,遣还原籍为民。”
接着,天子又道:“赐范文钱万缗,荫一子朝奉郎。”
王奎知道自己再不出来,就会坏事。因此出列道:“陛下信重宰相,可以赏赐宰相,但不应责罚御史。如果御史不能风闻言事,还要御史何用?”
晋王爷也出列道:“臣弟恳请陛下三思。”
天子看了看晋王,终改口道:“今日可以不罚闻三多,但再有言此事者,无论何种场合,被朕知道,必重重处罚。散朝。”
自然当晚京都城,无论是饮宴做个下酒菜,还是夫妻床头凑个趣,都离不了这事。
宰相范文下朝后,把大儿子叫到书房,痛骂一顿。午饭都没吃,直到傍晚才出来。第二日,上了三道奏本:一道谢绝赏赐;一道辞官回乡;一道请立齐王为太子。天子一概不允。
于是,宰相范文每日只在府中,不再上朝理事,以示其辞官的决心。
其他朝臣回府后,把此前写的的诗词都找出来,但凡有点嫌疑的都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