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拜托
月白风清。
高齐跟太史慈、李存孝围坐在火堆旁。
太史慈熟练烤着马肉,往上撒着粗盐。
李存孝一直环顾周围,以防万一。
高齐则拿着一块破布擦拭长戟。
太史慈主动开口:“日间主公斩杀匪首那一击,势如飞鸿,如羚羊挂角,似有名家相授!”
高齐笑道:“家学戟法,不值一提。”
太史慈摇头:“主公不必谦虚,主公戟法与某去辽东途中所见一人枪法十分相像。”
“谁?”
高齐意外。
高家戟法乃是家学,怎么还有旁人也会?
太史慈摇头笑道:“那人是一老叟,据说常年在边关驻留,只与边卒杀敌,却不与他们答话,是个怪人。
某过辽西,恰逢鲜卑侵扰,主动与边卒杀敌。
那老叟便指点了几招枪法,却与主公的戟法有几分神似。”
“嗯?”
高齐愣住,“与戟法相似?”
太史慈看着马肉冒着热气,确定无碍,这才看向高齐:“暂借主公长戟一用!”
高齐疑惑,递出长戟。
太史慈拽过长戟,呵一口气,以长戟使出枪法,为提、掳、拦、拿、缠、翻、圈、环。
高齐自幼苦练戟法,自然瞧出太史慈所使枪法古朴大气,似戟非戟,似枪非枪,却是更久的古矛术。
其中点枪、绞枪因为戟身较重,略显晦涩。
即便如此,不难看出太史慈枪法不俗。
尤其是刺枪时所用的一招“白虹贯日”,其神韵与高齐杀敌所用有七八分相似!
须知枪、戟乃长兵之王,形似易,神似难。
果如太史慈所说,那老叟所教枪法与他高家戟法颇有渊源!
太史慈使戟完毕,重新递给高齐:“主公,子义枪法只限于此,于戟法颇为陌生。”
高齐起身接戟,略作思忖,单手提戟,依旧使出“白虹贯日”,几乎与太史慈刚才相同!
接着便是戟法中最基本的勾、砸、探等招式。
长戟在高齐手里舞出雪花似的光团,迎着火光,好不晃眼。
“好!”
太史慈由衷赞道。
高齐收了戟,忙问太史慈:“那老叟枪法也是如此路数?”
太史慈点头。
高齐急问:“这老叟必是枪法大家,子义可知名姓?”
太史慈摇头:“那老叟不愿提及自己姓名,边卒都叫他‘童哑子’,他也不恼。
我这次自辽东而回时,专程去边关拜会,却不想老叟已经离去,不知所踪。”
“童哑子?”
高齐心底一动,“童渊?”
不等他追问太史慈后续,忽然听到一声娇呼:“小将军戟法非凡,奴家愿舞上一曲,献与将军!”
“嗯?”
高齐皱眉看向来人,正是卞佩儿。
不知她何时已经换了一袭红裙,于夜风中袅袅施行,我见犹怜。
映着火光,愈发显得她肤白胜雪,乌发如瀑。
她旁边还跟着一个抱琵琶的乐伎,更是把头低得更下,不敢抬头。
眼见高齐皱眉,卞佩儿赶忙低头:“小将军,奴家别无他意,只是舞上一曲,略表心意!”
高齐还未答话,太史慈竟然自觉说道:“主公,子义忽觉腹胀难忍,容某稍解。”
不等高齐答话,太史慈急急离去。
就连李存孝都掂起铁槊,拎着一只马腿,转身离开。
“这……”
高齐纳闷无比,这两人什么时候有这么高的觉悟了?
眼见卞佩儿在夜风中有些发抖,他心底也觉不忍,念着她若是跳起舞来,没准就不冷了。
于是他径直坐下,点头道:“好!”
顺便也看看眼前这个歌舞伎世家的女子,跟满春院的采菱有何不同。
他高齐高大爷穿越至今两个多月,劳苦至今,怎么不能享受享受了?
得了高齐准许,卞佩儿满脸喜色,冲旁边乐伎点头,自顾自回身起舞。
乐伎再不扭捏,就着长裙下摆席地而坐,抱着琵琶弹了起来。
卞佩儿红袖飘飘,身形轻盈。
翩若惊鸿,宛如游龙。
轻启贝齿,声音袅袅入耳:
“青青河畔草,绵绵思远道。
远道不可思,宿昔梦见之……”
高齐搓了搓下巴。
满春院的小采菱不香了!
眼前的卞佩儿才是专业的!
高齐乃穿越而来,无论前生今世,都是花丛老鸟,早就透过红裙随风飘摇的轮廓判断大概,忍不住啧啧称赞:
“袅袅娉娉,恍恍惚惚,横看成岭,侧看成峰,却不过盈盈一握……”
卞佩儿初闻此言,不解其意。
只是见了高齐微笑,心下无比欢喜,舞得更为起劲了。
一曲终了,卞佩儿轻身施礼:“奴家手脚蠢笨,望小将军宽宥!”
高齐摆手笑道:“无妨,接着奏乐,接着舞!”
卞佩儿边舞边眉目传情。
高齐又不是木头,岂会不解其意。
先是一曲乐府《饮马长城窟行》,后又一曲诗经《蒹葭》,皆是男女相思之曲。
红袖招展,于月光篝火的映照中分外撩人。
此情此景,高齐怎不解佳人风情?
在卞佩儿翩翩如彩蝶附到高齐身边时,那乐伎也识趣起身离开。
佳人吐气如兰:“小将军,良宵苦短呀!”
高齐自然也不扮作什么正人君子,揽香入怀,微笑道:“这我自然知道。
只是你且想好了,过了今晚,明日我便要离去。”
卞佩儿满脸羞涩,伏在高齐肩上:“奴家虽是贱籍,却也洁身自好。
今见将军,心生爱慕。
愿付真心,随将军离去!”
“嗯?”
高齐意外了。
这卞佩儿对自己还一见钟情了?
这么主动的吗?
不过想想也是,此时尙属汉朝,礼义教化相对开明,世人思想开放,对女子约束并不像后世那般严苛。
如平阳公主“娶”卫青,卓文君与司马相如私奔,蔡琰取字昭姬,孙尚香训练女兵等等,都是社会风气开放的体现。
再加上卞氏一家数代从事歌舞伎贱业,对“择偶”一事更是大胆、主动。
明白这些,高齐也不客气,凑近了说:“既有姑娘美意,高齐岂会辜负?”
事实上他心底乐开了花。
“曹贼啊曹贼,老子很讲究了,不抢你媳妇,抢你小姨子还是可以的!”
卞佩儿美眸闪烁,脸上红晕攀升,只是伏在高齐身上不作声。
事实上。
若非遇到高齐,卞佩儿这样女子多数是沦为为世家豪门的姬妾,难有出头之日。
像她长姊卞玉儿就嫁给了年纪大、长得丑不说,为人还有些“阴沉”的曹孟德。
今见高齐年少英武,又有太史慈、李存孝这样的猛人相随,卞佩儿已然猜出他身世不凡来。
更兼高齐的救命之恩,卞佩儿如何不芳心暗许?
就在卞佩儿任由高齐上下其手时,一声“嘿”打破了两人的温存。
紧接着是一阵野狼哀嚎声响起。
“主公小心!”
太史慈快速奔向声音来源。
“啊!”
卞佩儿吓得花容失色,紧紧抱住高齐。
软玉温香入怀,真是消受。
只可惜氛围既破,高齐再无心缠绵。
他轻拍卞佩儿后背:“无妨,只是野狼而已!”
可他心底却暗恨:“狗日的!”
他沉声喝道,“存孝,子义,有多少,杀多少,老子要狼皮做褥子!”
……
第二天,高齐看着十几头狼的尸体咬牙切齿。
就是这群畜生,搅了他的好事。
只是狼皮肮脏,他倒没有真的剥皮做褥子,对着狼尸狠狠啐了一口。
这倒让一旁的卞佩儿瞧见了,喜得嘴角、眉梢上扬。
一行人启程赶路。
至于驿丞王二抢劫他们的马匹,则由卞玉儿留下了几个靠得住的家丁赶往别处变卖,省得入了开阳麻烦不断。
卞佩儿已经与高齐言明,无论马匹所得金钱多少,出了开阳之后,卞家都会赔高齐同等数量的马匹。
又或者是等同市价的黄金。
为安高齐之心,卞玉儿已将车上所带的千金交与高齐。
高齐只取了百金作定金,只说剩下的折算成马匹送往阳都。
得知高齐是阳都县令的卞佩儿愈发欢喜。
临近开阳,卞佩儿自马车走来:“将军,我长姊说要再次谢你,还请你近前说话!”
高齐疑惑跟上。
该不会问昨晚上的事吧?
来到马车前,卞玉儿主动走出马车,微微欠身:“将军勿怪,贱妾怀有身孕,不能全礼了。”
高齐摆手:“夫人自便,不妨事!”
卞玉儿又说:“贱妾有一事相求,又怕唐突了将军。”
高齐微微颔首,“夫人请说!”
卞玉儿深吸一口气,欠身说道:“将军于我卞氏有救命之恩。
于我母子有再造之恩,贱妾斗胆求将军为我孩子取名,以便日后时刻惦念将军之恩!”
“取名字?”
高齐愣了一下。
卞玉儿重重点头:“贱妾本欲求将军为我子义父,却不知腹中是男是女,又恐惹怒了将军……”
“是男孩!”
高齐下意识说了一句。
“啊?”
卞玉儿跟卞佩儿齐齐一愣,急忙追问:“将军怎知是男儿?”
高齐这才反应过来,摆手道:“我猜的!”
可姐妹两人眼神却不一样了。
两人对视一眼后,再看高齐的眼神里充满狂热。
“我去,这是怎么回事?”
高齐心底发毛。
卞玉儿兴奋说道:“看来是真的,梁国乔老先生在世时曾说贱妾命有一劫,却能遇到贵人,但有所求,必有所应!”
“乔玄?”
高齐愣了一下,“给曹操算命的那个乔玄?”
卞玉儿似已经确定了什么,强自作势欲跪:“还请将军答应为我儿赐名,贱妾感激不尽!”
这下高齐彻底愣住了。
什么情况这是?
怎么突然这么大反应?
一旁卞佩儿也满脸急切:“小将军,此事关我长姊生死,还请将军可怜我长姊!
奴家愿为奴为婢,伺候将军!”
卞玉儿也急道:“只求将军答应,我卞家愿举家族之力厚谢将军!”
“嗯?”
高齐眼睛眯起。
他本不想答应的。
可是,举卞家之力,这,给的有点多啊……
眼见高齐沉吟,卞佩儿急忙开口说明:
“将军怜见,我卞氏操持贱业,身份低微。
长姊虽入世家豪门,却只是姬妾。
我那姊婿曹孟德正室丁夫人善妒,常为难我长姊。
母凭子贵,若我长姊能为曹家生下男儿,日子不致难捱!”
高齐明白过来。
这是正室夫人跟姬妾之间的争宠较量了。
看来这卞玉儿在生下曹丕之前日子很难啊。
不过这位丁夫人本身生不了孩子,倒是用通房丫鬟给曹操生了个曹昂。
曹昂后来死在了张绣那里,丁夫人没了依靠,也就跟曹操“离婚”了。
卞玉儿苦尽甘来,成了正室夫人。
不如自己做个顺水人情,收下卞氏姊妹的承诺。
切不要小看了歌舞乐伎这个行业!
她们虽然身份低下,却也是相对而言。
这些人自小被培养诗词歌赋、舞蹈、乐器、投壶、行酒助兴等等,是全方位的艺术性“名流”。
后世的明星跟她们不能比!
与楼、苑、馆、院里的那些馆妓有着本质不同。
她们多是世家豪门的私有物。
伎,卖艺不卖身。
妓,卖艺又卖身。
因为身份的特殊,这些人常年出入的王公贵族、世家豪门的宴会场所。
时不时地,有哪位大人的府上家伎出众了,还会被借出去“巡回演出”。
世家豪门多好门面,多有彼此借家伎于宴会上充门面助兴的。
这就使得这些歌舞乐伎有机会接触达官贵人,听到他们的谈话。
如王允宴请董卓、吕布,都有家伎歌舞助兴。
卞家作为歌舞乐伎的世家,女儿众多,有的是机会从中窃取机密!
高齐得了卞氏姐妹的承诺,就等于获得了一条隐秘的“情报线”!
更兼卞佩儿昨晚上舞得那么好,愈发让高齐确定:
这个人情,他送了。
卞佩儿,他要了!
学过舞啊,谁不想?
能实践很多姿……知识的!
想到这里,高齐微笑点头,示意卞佩儿扶起她姐姐,这才说道:“夫人不必如此。
既蒙姑娘垂青,岂敢自恃?
夫人所求,乃是想凭此子挣脱目前窘境,不如取名‘丕’,上土下木的‘丕’!”
“丕,曹丕?”
卞玉儿秀眉蹙起,“土在上为‘一’,木在下即是树根之解,这是何意?”
高齐不由点头。
卞家不愧是歌舞伎中的佼佼者,一个舞伎卞玉儿就通晓解字,足见水平不凡。
哪像后来的大明星,背一首简单的唐诗都费劲!
他心底一动,如此一来,那有“蔡大家”之称的蔡文姬又该多有才?
他微笑说道:“夫人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丕’为根解,寓意夫人在夫婿曹家有了安身立命之根本。
但‘丕’也作‘宏大’解。
夫人不妨想想,‘丕’字写时却是‘不’、‘一’,寓意夫人得此子,此后‘大不一样’!”
而高齐心底却在想:“见了你高大爷,这孩子的命运也将跟之前的‘不一样’了!”
卞佩儿眸中异彩浮动,惊喜喝道:“果如将军所言,长姊必能苦尽甘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