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
庆莲坐在小凳子上,手肘抵在大腿上,手掌撑着下巴。
门外的雨逐渐淅淅沥沥的下,顺着街道的青石板流向排水的沟渠。
路上行人慢悠悠地走,撑着油纸伞,看起来好不惬意。
热闹的叫卖声暂且消失不见,获得了白日里难得的清净。
曾经的少女,如今的人妇,内心思绪万千,感慨连连:
可那时,你每天还是会来吃我父亲做的饼,我母亲熬的汤。
我成了周朝所有姑娘羡慕的对象,我沾沾自喜,洋洋得意。却想起你连我的名字都尚未知晓。
我便鼓起勇气送给你一副手套,你问了我的名字,摸着我的头,你说你会永远记住。
可时过境迁,自诩过目不忘的你,怎么可以像陌生人一样呢?
曾经的邱公子,还是不是现在的你呢?
庆莲想起曾经这里是汤饼铺子的时候,邱泽坐在门口的桌子旁,一口饼一口汤。
她就坐在邱泽的对面,谁也叫不走她,就这么的,几年的寒暑春秋就过去了,每日甚是觉得快乐。
直到周朝被推翻,昼朝建立,改朝换代,一切日新月异,父亲危重之际,将这里改成了杂货铺。那之后,就再也看不到每天固定晌午时分来吃饼喝汤的邱泽了。再然后,坊间也不流传邱泽的故事了,好似大多数人都忘了他一般。
庆莲确信自己没有忘,店铺的名字“远客”,便是她为邱泽所取,她知道一定会再见,再见时,邱泽就是远方的客人。
如今……她即将要成为别人的妻子,邱泽便出现在她面前。一切巧合的令人心痛,她取出衣服的时候,不是没有想过摊牌,说:“邱公子,我是当年那个小不点啊!我喜欢你啊,你知不知道!”之类的。
可看着手上的那套黑色衣服,她还是迟疑了,便放弃了荒谬的,不守妇道的想法。
有些人,错过了就是错过了,留不住就是留不住。
庆莲思绪悠悠,陷入对往事无限的追思当中。可哪知,店铺前黑压压一片,数不清有多少人,只看到具是穿着黑色夜行服,甚至都只露出来一双眼睛。
她惊恐着站起来:“你们要干什么?!”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有胆量跟对方对峙,她知道他们不是朝着她来的。那朝着谁来的,便不言自明。
邱泽!
现在邱泽肯定还没换好衣服,要怎么通知他逃跑!庆莲脑中极速运转着,却听门外人说道:“不要害怕,我们是来接邱泽的。庆莲,我们认识你的,你在我们的资料中,是认识邱泽的,是有被记录的。”
认识邱泽,有被记录……庆莲问道:“什么意思?”
门外人毫不犹豫,丝毫不敷衍,甚至带着一点尊敬回道:“这意味着,邱泽有好好记住你。”
好好记住……庆莲蓦地流下眼泪,乃至于瘫软坐在地上。
“谢谢,谢谢。”庆莲忙不迭的说道。
此时,邱泽终于换好了衣服,将所有的钱丢在隔间后便从里面走出来,他开始伸动胳膊伸动腿,舒展全身。
令邱泽尤为惊奇的是,就是这套黑色方便行动的衣服,竟然意外的合身,就好像是量身定做一般。
邱泽心中赞叹一番后,他才从后门到店铺里。便看到门外黑压压一片,庆莲跟门外的黑袍人聊的火热。
门外的黑袍人个子不高,全身裹的紧实,只一双精光四射的眼睛露在外面。
邱泽发觉应激反应没有启动,而且看样子店主跟黑袍人是相识的。便大概猜到对方黑袍人的身份,谁知对方早就注意到他了。
庆莲转过头,眼波温柔了些许。黑衣穿着极衬极了邱泽,若是说先前的白衣长衫让邱泽变得高不可攀,那这身柔和的黑衣,便让邱泽宛若邻家哥哥。
庆莲看着看着,眼眶兀自盈起了泪花,她亲手做的衣服出现在曾经爱慕的人身上,庆莲整个人的心情暖洋洋的。
黑袍人则在一旁拱拳道:“邱公子,在下妖刀,受将军府之命,接您前往鱼龙客栈一叙。”
邱泽没有还礼,大概猜到对方就是将军府的黑袍行者,想到最初死在他手里的试探者,便没好气道:“怎么不试我了?啊。这回又是谁来试我?!”
只见妖刀拱手又言道:“血盟。”
“血盟?”
“对,本来文若先生不叫我等前来相助。但他于邱公子进永昼东门时,得到消息:
“血盟三长老,黄天要参与针对你的中县暗杀。与女艾设计的河道围杀不可相提并论。”
暗杀!庆莲内心惊诧,但转念一想,曾经搅动周朝的邱公子也应当配得上这种待遇。只是,她想帮他,可手无缚鸡之力,只有这座店铺,又能帮上什么呢?无力感油然而生,自觉什么都帮不上,内心又再度惆怅起来。
小女人的心思没人察觉的出来。倒是邱泽一看妖刀毫不避讳庆莲,暗杀都能讲的出来。他便猜测她也是将军府的人,如此一想,邱泽便放下心来。这样就能解释她为何这般好心送来新衣服,而且也能解释新衣服为何这般合他的尺码。
所以,一切必要的交流自然可以放在明面上,妖刀提供的血盟信息给了邱泽一个判断的方向:河道围杀中,右岸飞神阁之上传来的杀意眼神,有可能就是黄天,血盟的三长老。不然断不可能临时加入暗杀计划当中,除非还有其他将军府不知道的原因。
但那跟他有关吗?没有关系,他一切目的只是挨到李代桃僵那一日,在此期间,谁想杀他,他便杀谁。
所以邱泽对此并没有过多的害怕情绪。思想工作做好后,眼下就该动身了。
“妖刀,那我们走吧。”邱泽向妖刀说后,朝着庆莲作揖道:“姑娘,谢谢你的衣服。”
庆莲眼神一暗,复又笑着回道:“不用谢,邱公子。我的名字叫庆莲,庆祝的庆,莲花的莲。你可要记住了。”
“好,我一定记住。”邱泽重重回道。
甫一出门,妖刀便拿出一柄油纸伞,主动为邱泽打伞。
众星拱月一般,十数人将妖刀与邱泽围在中间后,便缓步向前前进。
他们身后,庆莲打着油纸伞目送他们离开,尽管目光几乎只挂在邱泽身上。
“邱公子,我知道你不是邱公子。
“但是我好开心,我见到你了。”
庆莲喃喃自语着,蓦地露出温暖的笑意。
世上有三样事物是极美的,朝霞、夕露以及少女满怀的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