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二被兰老爷子留下吃饭了，聚在一桌上。

　　其实安王朝的贵族、士族吃饭都是分餐来的。

　　但百姓没多少条件讲究，何况坐在一起更是阖家欢乐。

　　这一顿饭虽然和小二家吃的没什么区别，但是老爷子和小二聊得十分痛快，乃至于搬上了自己藏了多年的老酒。

　　颇有了几分把酒话天下的味道了。

　　老爷子痛饮了一杯，小二也跟上，兰忍看着二人也跟着饮了一杯。

　　桌上人也不过兰老爷子、兰忍、小二、还有兰忍的妻子兰秀莲。

　　有些冷清。

　　其实兰忍家一共生了两个男娃都和小二一般大。

　　但前些年跟着募兵的到东北州参军去了，偶有书信报平安。

　　.

　　酒过三巡，兰老爷子也是似醉非醉的进入状态了话道“小二，你对国事怎么看。”

　　小二看着兰老爷子兴致来了，心里暗笑。

　　果然男人喝酒到不到位还是得看聊不聊政史地。

　　心里笑嘴上也不闲着“回老爷子，小二一介书生哪有什么看法。”

　　小二：我能咋看坐着看，躺着看，摇着花手看。

　　兰老爷子给了小二一个鄙视的眼神。

　　“小样你还和我打诨，问你就快说，今天没外人。”

　　“老爷子，那我可胡说了。”

　　“快放，快放。”

　　“时局动荡啊，朝廷内有权臣把持朝政，李党，刘党连年争斗暗地里不知道贪墨了多少。”

　　“两任皇帝在位皆是非自然死亡，安志帝不好女色，年富力强，但死的着实蹊跷，怕是有人在背后推手。”

　　“这李太尉虽称自己为忠臣，但却一直握着刀与皇帝相处，已违臣伦，现在穷兵黩武祸乱朝政，真是天下人人得以诛之。”

　　“再有东北州边境，李家一家，拥兵怕是有十万之众，说是外讨女真，但是谁知道他矛头到底对准着那里。”

　　“国库空虚，国家软弱，为一张合约，现竟放纵棉商兼并土地，伤国之本，流民四起，怕是不日便起义不断。”

　　“青州现在都已有邪教横行，邪教蛊惑灾民暴起，结局可想而知。”

　　“况且东莱北海两郡人口已近四十万，如此多人口将有多少难民，一但邪教蛊惑这些难民，怕是两城顷刻覆灭。”

　　“青州自身情况不乐观，但是朝廷大军粮草依然以青州为主，若不是刺史想巴结李家的话，那这其中猫腻则更为耐人寻味了。”

　　“青州怕是要大乱了。”

　　“这安王朝，怕是也要灭亡了。”

　　小二把杯中酒一饮而尽，爷孙三人默不作声。

　　兰忍默默离席去关上了门窗。

　　兰老爷子沉默后打破了平静。

　　“让你小子说，你小子可是真敢说啊。”

　　“这等话离开了此屋可莫要和人旁人提起。”

　　小二拱了拱手“爷爷放心，离开此屋小二绝不会再多说半句。”

　　“唉，话已至此，咱们便多聊聊。”

　　“爷爷请说。”

　　“小二，你要去上任了，虽是小吏可也是食君禄担君忧，你说说何为臣？”

　　小二看着老爷子清明深邃的目光思考了一下说道“臣自然是要上承天命，下承百姓。”

　　“如何上承天命？”

　　“听天子的命令。”

　　“那下承百姓也是听百姓的命令了？”

　　“然也。”

　　“百姓如何使唤的动，如何敢命令官老爷？”

　　“为臣自然要洞悉民情，出于百姓，还于百姓，上承天只不过是当世处世之法，若要真说，何人能够不听百姓需要行事？”

　　“孟圣人说，民重君轻，也是为臣之道理。”

　　“嗯，说的好。”兰老爷子轻叹一声又说道“唉，若是天下人皆懂此道理何至于当下局面。”

　　小二给老爷子和兰忍斟满了酒。

　　兰老爷子饮了满杯，这杯酒下肚老人的脸已经红了，看着身影已有萧条之相，老人缓缓说道。

　　“小二啊，我们兰家至今已经九代，自安王朝存在我们便一直在，不知不觉已经传到了今天，祖祖辈辈经历了无数困苦都过来了，可如今在我这代逢此大灾。”

　　老人泪光涌动，说话已经带有了几分哭腔。

　　“要是于我这里断了香火...我真是愧对列祖列宗啊！”

　　为了这个家族老人付出了全部心血。

　　也因此他更加严苛的要求着自己。

　　小二不知道如何安慰老人，只能说道。

　　“爷爷您已经尽力了，列祖列宗泉下有知您这些年为兰家的付出也定会心满意足。”

　　“但愿如此吧，天佑我兰家过了此难。”

　　老人说罢便要拿酒，兰忍急忙拦道“父亲，您醉了，别喝了，我扶您去休息吧。”

　　小二见状也起身扶老爷子“爷爷，别喝了，扶您去休息吧。”

　　兰老爷子被搀扶着，自感身体的无力，又觉心力交瘁，只得说道“歇了吧，不喝了。”

　　兰秀莲拾掇起了战场，兰忍小二二人扶老人去休息了。

　　小二觉得夜已深，是该辞别了，奈何老人家一直握着他的手，就像是临渊之人死死抓住那一抹光亮。

　　小二也握着老爷子的手，坐在老爷子身旁，看着老爷子目中含泪，不忍的说道。

　　“爷爷，我说一句话您可能不爱听。”

　　老人挤出笑脸笑骂道“你小子，知道我不爱听还说。”

　　小二不好意思的笑了。

　　“嘿嘿。”

　　“说吧，爷爷早过了耳顺之年了，还有啥不爱听的。”

　　小二看着这个老人家犹豫了一下说道。

　　“有的人活着

　　他已经死了;

　　有的人死了

　　他还活着。

　　有的人

　　骑在人民头上:“啊，我多伟大!“

　　有的人

　　俯下身子给人民当牛马。

　　有的人

　　把名字刻入石头，想“不朽“;

　　有的人

　　情愿作野草，等着地下的火烧。

　　有的人

　　他活着别人就不能活;

　　有的人

　　他活着为了多数人更好地活。

　　骑在人民头上的

　　人民把他摔垮;

　　给人民作牛马的

　　人民永远记住他!

　　把名字刻入石头的

　　名字比尸首烂得更早;

　　只要春风吹到的地方

　　到处是青青的野草。

　　他活着别人就不能活的人，

　　他的下场可以看到;

　　他活着为了多数人更好地活着的人，

　　群众把他抬举得很高，很高。”（犹豫再三，还是人民二字最有力量，不改成百姓了。）

　　老爷子听闻小二念完了这一首《有的人》眼眶早已经禽不住泪水，泪流不止。

　　他不断的拍着小二的肩膀，似是责备他，又是太过欣慰的激动。

　　诗歌结合着老人的阅历将老爷子一生所见之人自为的分了类，到了他自己时，他也不再犹豫。

　　这些泪便是心结，一人无所谓高低，他的一生奉献给了所有人就已经得到了最为高尚的评价，无人可推到，无人可诋毁。

　　老爷子看着小二，流着泪笑道。

　　“小二，爷爷无憾了，爷爷曾以为四十而过便已经知道了天命为何，但人到事中却仍不甘命运呐，听你一言，不求别的，只求自己全力后而无悔。”

　　“我死以后兰家就托付给你了。”

　　“爷爷会活很久的，兰家有您才是兰家。”

　　小二也随着老人一边流泪一边笑。

　　离开了老爷子家，看着这人世间。

　　小二心中突然觉得无所谓生死了。

　　于人世间苦难为何，也抵不过全力一活。

　　小二心中有郁，行至水穷高歌道：

　　莫听穿林打叶声，

　　何妨吟啸且徐行。

　　竹杖芒鞋轻胜马，

　　谁怕？

　　一蓑烟雨

　　任平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