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风土人情
王刚整理了一下,朝屋外走去。身体逐渐恢复的他,已经不需扶了,可自行出门。每天外出散步,虽然说有点累,不过王刚还是坚持一天比一天多走一段。只有加强锻炼,才能加快恢复。在没有抗生素的年代,对抗疾病还是得靠自己。这几天他都是到河边散会步回家,目的也是为了恢复身体机能。
走在乡村的土路上,王刚也借着散步来熟悉周围的环境,顺便找到可以发家致富的办法,让父母至少轻松一点。
从小表现出有读书天分的秦家三哥,在这下湾村有些名气。在路上遇到的村民们都是上来嘘寒问暖,这倒是让王刚想起前身作为村里的唯一大学生,也是这样的待遇,而王刚一改从前的回应,也让村民们感到不同。
一路上,他不停和邻里的乡亲打招呼,从邻居那惊讶的表情中,王刚摇了摇头想到,‘这个家伙还真是不懂什么叫人情世故啊!’
好在秦家老三游学了两年后回来,还没和这些人打交道就病倒了。要是有人问起来,王刚也就可以说,通过这几年的游学,认识到自己什么什么之类的借口给推过去。
再往前走了一会,听到前面传来的流水声,因河流产生的湿润空气也是迎面而来。下湾村不是很大,坐落于两座山的夹谷中,村北是连绵不绝的高山,村南则是有着一块较大的平原,清澈的河水从村子北面流了过来。河对岸则是秦州城。河水经过秦州城转了个弯向东流去。
如果没有羌人的威胁,这里其实还算是一个不错的地方。这可惜位于边疆,这里的百姓也就成了魏周两国之战的受害者。
走到了这里王刚也就准备掉头回家,这时从下游的渡口来了一个人,秦羽发现小丫头不知道为什么躲到了他的身后。
那人脸上全是麻子,秦羽通过前身的记忆就知道他是不断劝秦家卖田的武麻子,还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
武麻子是村里的大户,脸上密密麻麻的麻子,也为此村里人都这么喊他了。多少年的喊下了,大家也自然的忘掉的他的本名。他跟县衙里一个叫黄用的家伙成了亲家,又通过黄用巴结上县衙中的押司王光斗!
这王光斗在关西有个仗义疏财的名声,当然他的那些钱全是从百姓身上盘剥来的。
王光斗把持县衙二十年了,曾经连续让两任知县被罢官免职。从此以后,上任的知县以及它的手下就再没一个敢惹王光斗了。当然,这王光斗也懂事,只要这个上司不给他找事,他不仅不会欺凌上官,而且逢年过节还会送些银子。
武麻子自从攀上了王光斗后,从四年前开始当上了下湾村的里正。他靠着王光斗和亲家,祸害了村里不少人。
不仅是受到前身的影响,还有这几天的所见所闻,秦羽对武麻子就没啥好感。‘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无尸骸’,这样的人还真是恶心。当然如果武麻子整的是别家,秦羽也不会有多生气。只是武麻子这乘火打劫的手段,将秦家的田产侵吞到自己的名下。为此秦羽早已发誓,一定让这小人付出代价。
仇人见面,秦羽却表现得斯文有礼,冲武麻子行礼问道:“武里正,多日不见可好?”
“秦……秦秀才啊!好,都好。”
武麻子怨毒的表情,秦羽看在眼里。估计是自己的病好了,当的钱没花多少,怕我们把地赎回来把。
秦羽对着武麻子貌似真诚的说道:“小侄这病了大半年,还多亏了里正的照应啊。要是哪天有空,一定请你喝酒,报答你这么多天的恩情啊。”
“好说,好说!”武麻子眉头一紧,这秦家的秀才虽说是个能文能武,仗着自己有些学问,过去一直不搭理人。没想到今天还能和自己装的跟小白兔样的,我有啥恩情你秦羽会不知道!?虚伪。
在他眼里,这时的秦家老三跟那些南方的秀才一样弱不禁风。不过七尺的个子仍然给武麻子很大的压迫感感。
能让仇家不痛快的事他很乐意去做,而且他还有件事想要问清楚。
“河湾上的那块菜田……”秦羽开门见山的问道。
“这个以后再说嘛!”扭过头,转身就朝着村里走去。边走边想,这家伙的病干嘛好的怎么快?再病个十天半月,他不用担心了。
盯着武麻子远去的背影,武麻子的反应他也看见了。不过自己的病已经好了,不论武麻子玩出什么花样,他到也能应对。
……………………
傍晚,秦羽的父母挑着空箩筐回来了。秦父手上提着个坛子,里面装的是酒糟。秦母的箩筐里放着一条羊腿,进门后就让小丫头拿去料理。听着儿子房内的读书声,都觉得再苦再累也是值得的。
秦小娘晚饭做得很快,麻利的料理好羊腿,肉切下来熬粥,骨头剔出来熬汤。把碗筷一摆,进去叫了秦羽出来,一家人就围着桌子就餐。
秦父秦母两人因为常年的劳动,都看着有些苍老。秦父跟秦羽个子都差不多,都是七尺男儿,在关西也是高于平均线的那群人,爷两的样子差不多,都是浓眉大眼的,也算是相貌堂堂。
秦羽的母亲的相貌并不出众,不过她却能将家里打理的井井有条。这时因为秦羽的外公曾经当过都头,他舅舅现在也在几百里的州府那当着都头,任职期间也是斩杀了数十位盗匪。就是这样秦母的性格也十分硬气,这可比秦父硬多了。她两眼一瞪,那武麻子也不敢对其锋芒。
四人围坐在大桌旁,显得冷冷清清的。本来这是一个是六口之家。在秦羽没有出外游学之前。秦家三子一女连同父母总共六人围在大桌上,热热闹闹的吃着饭。
但自秦羽的大哥、二哥同时战殁之后,也是物是人非。
秦羽拿起筷子,低头吃着自己的病号餐,温热的羊肉粥和咸菜。虽然每天的三餐都差不多,秦羽也没有怨言。他知道父母辛苦,也知道这些来得有多么不容易。
秦父秦母吃的比儿子简单的多,秦家平日里的饭菜就是,满满一碗看不到几滴油腥的面条,盘子上的几张炊饼。
这炊饼就是武大郎卖的那种,其实就是现在的馒头。至于这时的馒头里面有时还有点馅,放现在就是包子,根据馅料的荤素分别是肉饼和菜饼。
作为下饭的配菜,则是一些青菜,如果再过一段时间就得吃腌制好的梅干菜和酸菜了,菜都是秦家自家种出来的,新鲜蔬菜大部分都卖到城里的酒楼或大户哪里。
做炊饼的面粉都是麦子磨出来的粗面,连壳都磨在里面,而不是那种把麦子磨得只剩一半的白细面。这样的一餐能填饱肚子,可你也别想有多好吃,更何况还是一日两餐,也就秦羽这个病号才有一日三餐的特权。
这时的普通百姓家,都跟秦家差不多。本来秦家日子过得还可以,至少每隔十天半月还能买一些酒肉犒劳下自己。可是今年突然穷了,也就这能买点给秦羽补充营养,秦想打个几两酒来过过瘾都舍不得。
而是在酒坊那里讨要了些不要钱的酒糟回来,用开水灌进只老酒壶中解解酒馋。不过自己吃得虽都是粗食,可看着秦羽大口大口的吃饭,夫妻两个也都是欣慰不已。
秦父秦母有些事不知道,可是在外游学两年并且是学霸的秦羽知道,他的两个哥哥卫国战死,国家肯定会发抚恤的。即使这些抚恤在各个衙门里贪了点,转了几道手也还能剩不少。如果这些抚恤能足额的发下来,那么秦家不仅手头能宽裕不少,而且还可以赎回一些当出去的田产。
秦母很快就吃完了,可秦父却拿着碗,一小口一小口的喝着兑过水的酒糟。这时秦羽突然发现父亲手腕上刺着两行字,没有近视的秦羽可以看清刺在父亲左手手腕上的两行小字。虽然小字因为时间的原因变得有些模糊,但还是能看出秦父曾经当过弓箭手。
秦羽对这些也有些了解。刺字说的是,秦州的乡兵组织番号,职位是弓箭手。
说起这些刺青,由于乡兵是朝廷作战序列中处于最下等,而在陕西是三丁抽一的沿边弓箭手,所以只刺在了手碗。如果是禁军和厢军那样的肯定是要刺在脸上,秦羽那位二哥就是在脸上刺了秦州厢军,刀斧手。
这个时候当兵,就一日两餐,勉强填饱肚子,时不时的还要上战场,站死后连个抚恤都不一定能给你。这就是古代的残酷,特别是这个文贵武轻的王朝。也是在这个时期,富裕点的地方已经开始喊什么‘好男不当兵,好铁不打钉’的这句话。
秦父啜着酒糟水,不知道在想=什么,放下碗唉声叹气道:“唉!人要是贪心起来,真是没皮没脸的,真的是无耻。三哥儿病都好了,俺就打算把田赎回来呢。可是,那个武麻子居然还想着要把当改成卖,叫俺们拿着钱干别的!”
“呸!真是不要脸!”秦母啪的一下把碗筷摔在桌上,黑着说道:“要钱救命时他还价,还尽给我们找些没用的庸医,俺们家成这样也都是拜他所赐。现在俺们不缺钱了。让他做春秋大梦去!等三哥儿病好的差不多就上他家,把当给武麻子的地赎回来。有一亩的钱就赎一亩,有两亩钱就赎两亩!”
“俺今天不也是跟武麻子这么说了吗?河湾菜田俺是肯定要赎回来的。”
“屁!武麻子还是老娘骂走的,你就会在旁边干看着!他就是看着你是个闷嘴的葫芦,才敢上门欺负!要是老娘,早一扁担打死他这个败类!和他亲家也是一路货色,上次在渡口见到小娘,口水都流出来了。老娘当时手上没啥趁手的家伙,不然就在他脑门上开出朵花!”
秦羽现在才知道,在碰见自己之前,武麻子已经跟父母打过照面了,也谈过菜田的事了。难怪他见到自己提起就立刻翻脸。想来也是因为父母在山中采集到了足够的山货,准备去州城的时候,在渡口碰到武麻子后说了这些。
秦羽停了筷子,低下头:“都是孩儿不好,要不是孩儿,爹娘怎么受武麻子欺负。”
“胡说什么!”秦母回头又是一声呵斥,“治病救命,再多钱都该花的!”
“说得对啊,这治病花钱,多少也要花。要是断了香火,下去了也没脸见秦家的列祖列宗。”秦父举碗一饮而尽,用手背抹了一下残留在胡须上的酒,“三哥你也别多想。当年你爷爷从密州老家到关西贩货,本钱都没了,就连随身的衣物也是当得也只剩一件,家都回不去了,只能在秦州住了下来。可从你爷爷给人租佃,到他走的时候,就已经给你爹俺置办下了那块三亩的菜田。俺花了二十年,又置办下了一百一十亩地。
现在虽然说都没了,那也不过是回到你爷爷刚来关西的那样。再过二十年,你爹照样能把田攒回来,也照样能喝酒吃肉。这世上的人啊,不怕穷,只怕懒。只要勤快,还有什么做不到的呢。三哥儿你是读书人,爹也没什么可以教你的,也只有送你勤快二字,读书要勤,做事也要勤,以后当了官也是一样更要勤。”
“爹爹说得是。”秦羽低头受教,秦父虽大字不识一个,可见识不差。他抬头又笑道:“圣人亦曾言‘敏于事而慎于言’,即是多做少说。爹爹的话已经有圣人的一半道理了。”
“不愧是圣人!”秦父被儿子拍得开心得很,一仰脖子,一碗浑浊的酒糟水灌了下去。拿起酒壶摇了摇,又叹道:“跟官坊里的酒也没个两样嘛。官坊里的酒啊,一年比一年淡。卖得是酒的价格,喝的是掺了水的假酒。一斗粮酿的酒,出的这几升酒那是三倍五倍的兑水。”
“那你过去还喝得那么欢?!”秦母在旁边喊道,秦父也不会自讨苦吃,自顾自的去咂那壶酒糟水。自家的婆娘泼辣厉害,秦老汉那是能让则让。
秦羽笑道:“要能自己酿就好了,给自己喝怎么也不会兑水的。”
秦父摇摇头,叹了口气:“谁说不是呢。可这秦州哪个敢私自酿?!从秦州再往外三千里就不知到流放到哪里去了!”
秦羽一愣,一段未被触动的记忆一下跳了出来。对了,古代的酒只有官府才可以酿,百姓敢酿会被请去喝茶的。
这是自从大魏开国以来,为了弥补国库空虚,只能沿袭了前朝的旧规,各路酒坊大半是官营,要么直接是官酿,要么是承包出去,而且还是公开招标。这一招这时叫‘买扑’。不仅仅是酒,盐和铁也皆是官营。而茶、矾、香药,官府都要过一手。
要有人想从官府手里抢食,如果是有来头,看情况也许会轻轻放过;但要是平民百姓家,最轻的也是流放,重的就是掉脑袋。尤其是秦州,不知道多少人栽在了这上面。秦州是边境,大大小小的堡垒寨子林立在两国的边境上,挨着胡人的寨子都有开官造酒坊,专门做胡人的生意,那些寨子还派了监酒税的小官,只为了让官府独吞酒利。
‘看来开个蒸馏酒坊来赚钱是不可能了!这可是要掉脑袋的。’秦羽暗自摇了摇头,私开酒坊,铁定是斩首或流放,就算能承包到一个官酒坊,只要进行一点改进,生意好起来后,不是被官府收回就是给眼红的家伙给夺了去,这样的路不用想都知道肯定走不通。
秦父不知秦羽心中所想,他始终盼着儿子能有个出息。他一边喝酒,一边叹着:“三哥儿你能做官就好了。有了官身,自家酿酒也没人管。今天去给城里惠徳楼送菜,正见着为相公家里奔走的老兵从楼后酒坊拿了酒药回去,说是府中要自酿……”
“喝你的酒糟去,扯那么多干嘛?!”秦母又冲了秦父说了两句,回过头来对秦羽道,“当天三哥儿你病重的时候,俺和你爹到李将军庙里许了愿,捐了点香油钱。从那天之后,你这病也是一天好过一天。这是李将军的福佑。俺和你爹商量过,再过二十天是个好日子。到时候,村里各家的麦都种了下去,正好也没什么事了。那时到李将军庙里还个愿,一是酬神,二是给你洗洗晦气……”
秦羽笑着点头。秦父、秦母都是好父母,自家舍不得吃的给儿子吃,自家舍不得用的给儿子用。能遇到这样体贴的双亲,在秦羽的心中,莫名的将他们与留在另一个时空的父母的形象重叠起来。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
秦羽为自己感到庆幸,重生后还能有为双亲尽孝的机会,弥补心中遗憾之万一。不过种菜不是什么好营生,他并不愿像秦父那样每天一股粪水味的从田头回来。
秦羽现在想得并不多,要让父母脱离劳作之苦,要让自己活的轻松自在,这些都必须自己去拼搏。不过钱财不足为凭,只有权力才是保证。不论从什么角度,秦羽都有理由为自己寻个官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