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声轻轻,虫儿在鸣,空气中也有一股花草的芬芳在弥漫。
叶恒看到了藏在阴影中的孔七,心中的思绪便多了起来。按照红莲会的布置,这南军是极为关键的一环。前线南军大帅的失利,恐怕和那位神通广大的宗主脱不了干系。
“不管如何,当下我都必须拿到战俘营的控制权。”叶恒在心中下定了决心。
他孤身一人,不管是选择大越朝廷,还是红莲会,都显得过于单薄。但如果,加上花策和孔七的武力以及上百甲士,那他想做的事情,就会简单很多。
叶恒轻声开口道:“花将军,不知您可否想过该何去何从?”
花策沉默了一会,有些无奈的开口道:“花家世代为大越镇守南境。我的祖父,父亲,都是为这个使命而战场埋骨。”
“我有什么选择?”花策自问自答道:“我没得选。想要花家继续存在,我唯一的选择就是战死在此地。”
花策心里明白,文官战败不会受到谴责,最多是贬谪。似她一般的武将,一旦战败撤退,等待她的将会是无数的口诛笔伐。
大越文官的笔,守不了山河,但能要武人的命。
花策如果战死在此地,越皇还可能亲自给他花家题个“忠烈之家”的匾额,让她的弟弟继承她的官位。可如果这仗败了,大帅死了。她却没死,那等待她花家的只会是一道满门抄斩的圣旨。
雷霆雨露,皆为君恩。
叶恒伸展了一下身子,对花策的话不置可否。
他伤的本就不重,大部分是被抓的时候,被拖拽所致。先前孔七给他上了药,又经过一夜的休息,他感觉现在已经好了很多。至少,不会被伤痛打乱思绪。
叶恒轻声道:“花将军,可否移步一谈?”
花策抬眼看了看他,只看到此人眼中的展现的认真神色,便点了点头,同意了。她在前边走着,叶恒在后边跟着,不一会,两人就走到了营寨最南端的一棵老树下。
花策转身说道:“有什么事,现在可以说了。”
叶恒整理了一下思绪,开口道:“将军觉得,这大越可还有救?”
这问题就如锋利无比的箭矢,精准而又狠厉的扎进了花策的胸口。花策身为大越军人,有卫疆守土之责,这人却直接上来就问,你守护的这个土地,这土地供养的王朝,可还有存续的可能?
要放在平时,她可能直接拔刀砍了叶恒。可经历过这次南境的战事,她对于大越朝堂的昏聩有了更深的理解。由着庙堂之上的那几位“军神”在运筹帷幄,决胜千里,这赵家天下的崩溃,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花策有些落寞的叹息道:“无救了。”
叶恒发觉花策的心志有些动摇,便进一步问道:“那这乱世中,将军又打算何去何从?”
花策被叶恒一个接一个的问题,给问的有些局促慌乱。她先前多是和这些兵士打交道,不服的话,打一顿就好了。强者为王,这是军中永恒的道理。
只是,这个书生虽问的烦人,却问的在理,让她找不到出刀的由头。
她只能耐下性子来,静静的思考。
她不傻,她知道,这些问题,自己迟早都要面对。
自己率领的这上百甲士,可能是南军最后的火种。她,既不能辜负大帅的托付,也不能真的让兵士跟着她白白送了性命。
花策思虑许久,才断断续续的开口道:
“大越四境二十一郡,已经有6郡出现了反叛势力。”
“其中,我南境最为严重。张黑闼三月在赤眉山起义,自称救世佛陀。”
“不到四月时间,连夺南境18县。屠城四次,聚众近十万。丹阳郡已被其彻底掌控,天宝郡也沦陷大半。”
“这次我南军大败,其士气必然高涨,而我南军必定有很多将士被其裹挟。其势力增长之快,便如滚雪球一般,再难阻挡。”
“大越南境,已然不姓赵。”
“我现在率领的只是,一只孤军。”
花策的叙述很平静。因为,她只是在陈述自己所了解的现实。只是,她的心中,仍有一股不平之气。
号称救世之辈,却把屠刀举向无辜的百姓,何其荒唐?
叶恒觉得时机到了,便对着花策轻声说道:“那将军,可甘心?”
甘心,是个很意思的词语。为大越赵家卖命,却被放弃,你甘心吗?看着恶棍匪徒祸乱你花家世代浴血守护的南境,你甘心吗?
因着叶恒那带着蛊惑性的询问,花策的拳头紧紧的攥了起来。她不甘心,可自小她的祖父,她的父亲教导她的都是“忠君”。她一直坚信的都是“先有赵家,后有花家”。
不甘心,意难平,又如何?
只是,看着叶恒那带着笑意的俊秀面容,花策突然觉得眼前的这个人在期待自己说出不一样的回答。
花策深吸了一口气,冷冷的开口道:“我的事,和你无关。”
她不想,再多牵扯一条无辜的性命。
叶恒笑了笑,找了个石头,坐了下来:“怎么会无关?在下现在可是和将军绑在了一起。乱世孤军,不过都是在争渡,求一条活路罢了。”
这个时候,侯老二正好走了过来。作为花策的亲卫头领,他牢牢记着自己的职责。听到叶恒的话之后,他的八字胡都抽动了一下。
侯老二拔出了腰间的佩刀,指着叶恒骂道:“破落秀才,你有什么资格,管我们将军的事情?”
叶恒没有在意,仿佛没有看到那锋利的长刀一般。他就那样静静的坐着,坐出了一种云淡风轻的名士气度。他轻轻的敲着自己大腿,不急不慢的说道:
“我手下有数十虎卒,不知可否有资格?”
“我手下有一猛将,可以一当十,不知可否有资格?”
随着叶恒的叙述,这营寨之中的局势,在陡然间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身着红衣的孔七从暗处走了出来,他依旧平平无奇,但身上却流露出骇人的杀气。他只是一抬手,便从侯老二手中夺下了佩刀,将其踹倒在地。
花策看到孔七后,不由大惊。这个人的武功,并不比她差。上次能赢,不过占了兵器锋利的优势。
猛将已至,虎卒何在?
只见,花策营中的那些甲士突然骚乱了起来。先前还在一起说笑的兵士,有的突然暴起,将身边的同伴打翻在地。他们没有杀人的心思,却还是取走了同伴的佩刀。
出其不意,最能得胜。
叶恒起身,他的身后站着把玩着侯老二佩刀的孔七。站着数十,胳膊上挂着红布,拿着双刀的沉默甲士。
天色阴沉,忽有大风起。猛将,虎卒,已至。
“叶某,可有资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