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淅淅沥沥的夜雨声打破漆黑的寂静。

　　有人欢喜，有人忧！

　　这几天，曾华平已经把守卫淑景殿的人都换成了他的心腹，现在吴公约进宫里来也就更加方便了。

　　今晚吴公约又不是一个人来淑景殿，和他一起来的，还有奉李晔的旨意入宫觐见的沈毅。

　　这是吴公约第二次见到沈毅，之前在大理寺见李晔的时候，是第一次。对于这位正当壮年的同僚，吴公约眼中露出几丝好奇。

　　陛下登基以来的很多事例，锦衣卫都已经有了比较完整的记录，吴公约看着资料，也算是陪着皇帝陛下走过了这段短暂而又艰辛的历程。

　　这位无权无势的皇帝，登基以来，主动拜访觐见的臣子屈指可数，而被他主动召见的，这位沈毅却是第一位。

　　哪怕沈毅现在还只是小小的少卿，就凭他能够得到皇帝的主动召见，而且还是由他这位锦衣卫指挥所带着入宫，未来被授意重任已经是无可置疑的了。。

　　“吴指挥使稍坐着喝茶去去寒意，待朕与沈卿谈谈后，我们再详谈，而且朕与沈卿谈话时的疏漏之处，还要倚靠你老的经验和智慧帮我们指出来！”

　　“老臣遵旨！”吴公约毫不客气的点点头，端着一杯热茶在旁边安安静静的坐下。

　　沈毅心中微微一暖，上前几步抱拳行礼。

　　“微臣拜见陛下！”

　　“嗯，免礼吧！”李晔微微一笑，“伯平的奏折，短短四千余字，朕看了十天，也想了十天，所以今日方才请吴老爱卿带你入宫，伯平不会怪罪吧？”

　　“微臣不敢！”沈毅连忙行礼，他来之前想过很多种陛下与他交谈的情形，但是这种开始他却完全没有想到。

　　“今日朕找伯平进宫，就是有一些关于奏折的东西要请教你！”

　　“不敢，陛下请讲！”

　　“朕看了伯平的奏折中，依你奏折所说，试着把目前大唐所面临的问题分为：权宦、乱军、豪强和贫民四类，如何？”李晔侃侃而谈道。

　　“权宦、乱军、豪强、贫民？”沈毅一下子陷入了沉思，自己洋洋洒洒了上千字写的材料，居然被陛下用八个字概括了出来！

　　但是，这八个字却是真正的完整概括了他想表述的一切内容。

　　“陛下圣明！”

　　沈毅心悦诚服的跪了下去。

　　旁边的吴公约也是震惊万分。虽然他没有看过沈毅的奏折，但是从聪慧的皇帝陛下总结出来的八个字和沈毅的震惊来看，应该是准确万分的。

　　而且，“权宦、乱军、豪强、贫民”简单的八个字，也正是他理解中的当前大唐王朝面临的危局。

　　对着这一对年轻的优点过分的君臣，吴公约难得的产生了一丝羡慕之色。年轻真好啊，年轻就有大量的时间来完成自己的梦想，而自己，吴公约看着自己皱纹巴巴的双手，自己以及老了，时日无多了。

　　日不我待，所以更要只争朝夕！

　　吴公约心中油然而生一股急迫之意，他一定要把锦衣卫搞好，这是陛下的大计，也是他余生赖以实现理想的根基。

　　“虽然伯平你已经把问题提了出来，但是没有写出来答案！”李晔淡淡一笑，作为一个优秀的臣子，不但要能提出问题，还要会解决问题。

　　如果能够按照皇帝的心意解决问题，那么就是肱股之臣了。

　　“陛下恕罪！微臣一直也在思考这个问题，这么多年来始终没有找到好的答案，微臣是有一些小小的想法，请陛下和吴公明断！”

　　“好，你说！”

　　李晔微微一笑，旁边的吴公约也来了兴趣，把凳子挪到沈毅的身边，兴致勃勃的参与到讨论中来。

　　“权宦，是朝廷面临的第一个问题。大唐中央能控制的大军，以五万神策军为首，其他六军早已名存实亡，只是挂着空头编制而已。而神策军，有是被宦官控制，之前是魏国公，现在是周建隐。朝廷手中无兵，陛下手中无权，大权旁落，乱世之源。但是要怎么解决这个问题，微臣一时间没有太好的办法，不能直接动手，不然朝廷就会大乱，也会加速大唐王朝的灾祸降临的时间。老实说，微臣优点投鼠忌器了！”

　　沈毅两手无力的摊开，一脸苦笑着说道。

　　这个问题确实很难，旁边的吴公约隐约间感觉陛下已经有了主意，甚至已经开始实施了，但是他却没有办法摸清完整的脉络。

　　“无妨，这个问题朕自有主意，爱卿不用担心！”

　　李晔胸有成竹的说道，“目前阿公以及和周建隐完全翻脸了，五万神策军，三万归周建隐，两万归阿公。周建隐的三万神策军驻守京城和皇宫，阿公的两万人驻扎在长安周边的军事要地！现在两边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局面，周建隐可以说控制着阿公的生死，而阿公有控制着长安的存亡，互相牵制，谁也不敢动手！而且，下次的大朝会之上，孔纬会提出复开武举的提议，重新招纳忠心爱国志士，正是我们的一举打破这个僵局的机会！”

　　“陛下圣明！”

　　沈毅和吴公约同时钠头拜下。

　　皇帝能够在悄然间，无声无息的完成这么多的事情，这中间的运筹帷幄，让两人钦佩不已。

　　“好，权宦这个问题暂且搁置，后面几个问题，微臣也有一些看法。”

　　“乱军、豪强和贫民这三个问题，其实属于共生的问题。目前看起来，主要的问题是节度使的问题。但是节度使问题，其实是乱军和豪强二合一的产物。虽然百年前的第一代节度使都是朝廷分封，但是现在大唐的几个实力最强大的节度使，无不是军中悍将，而且在他们的身后，都有大量的豪强在支持着。没有豪强出谋划策和提供后勤，这些悍将不过是一些只知晓匹夫之勇的莽汉，朝堂合纵连横之下翻覆可灭；同样，没有这些悍将的武力支持，这些地方豪强只需要一个不入品级的小小捕快就能解决！”

　　“要解决这个问题，微臣以为，合纵连横将是主要的手段。天下豪强，仍有很多事终于大唐的仁义之士，我们要争取这部分豪强，联手对付那些心存反志的叛逆！所以，到最后还是要靠武力解决！也就是从权宦这个问题引出来的军权问题。”

　　沈毅一脸胸有成竹，吴公约看着这个年轻人能够在皇帝面前侃侃而谈，欣慰的笑了，江山带有才人出，大唐才能持续的兴盛和强大下去。经历了多年的牢狱，吴公约现在的心态非常好，除了做好锦衣卫这一块的事情，其他的争权和打压同僚的事情都以及不屑为之，反而期待着有越来越多的沈毅这种青年才俊能够脱颖而出。

　　而且从沈毅的表现来看，对于怎么合作联盟和选取合适的豪强合作，他已经有了一整套的整体方案和执行计划了。

　　“很好！”李晔轻轻的鼓了鼓掌，对于沈毅能够把事情做到这个程度，他已经非常满意了，虽然还有很大的漏洞，但是这不是智力原因造成的，而是眼见和资讯不对等产生的偏差。

　　“爱卿对于这个事情，看来是有过很深的思考，相信也有完整的执行方案，这点就很不错！”李晔肯定的道，引得沈毅脸上自信的笑容更甚。

　　“不过，朕以为还有几个小的瑕疵，伯平和吴爱卿一起看看。”

　　李晔微笑着，轻轻的说道。

　　“来了！”

　　吴公约心头剧震，又是这样，一如他第一次面见陛下时被陛下指出问题一样，对于连他也赞同的沈毅方案，这位英伟的年轻得过分的皇帝果然提出了不同的意见。

　　“请陛下指教！”沈毅低垂着头，脸上不自然之色一闪而过。

　　“伯平，你关于乱军和豪强的分析，朕完全赞同！但是对于解决这个问题的对策，朕的意见却不尽相同。朕以为，短期内要想解决这个问题，以伯平你的意见是很不错的，但是要想从根本上解决这个问题，就必须要解决第四个问题，也就是贫民问题！”

　　“解决了贫民问题，豪强和乱军从根本上没有了支持，这个问题才会得到根本性的解决！”

　　黄钟大吕，振聋发聩！

　　李晔简单的几句话，在沈毅和吴公约的心中掀起了轩然大波。他们没有想到，陛下居然能够把事情想得这么深，在他们还在想着短时间解决这个事情的时候，陛下以及想到如何一绝后患，从根本上杜绝这种事情的再次发生。

　　这就是时代的差距！

　　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生在此山中。

　　沈毅的提议不可谓不完备，但是只是治标，最后不过是拉起一批豪强打倒另外一批豪强而已，对于国家和地方民众来说，不过是从赵钱孙李算成了周吴郑王，城头变换着大王旗，但是不过都是压在最低层民众头上的吸血蛭虫而已。

　　有着这一个阶层在朝堂和底层民众之间的阻碍，一段时间后，这种压迫又会死灰复燃，继续侵蚀大唐的万里江山。

　　“陛下圣明！微臣誓死效忠陛下！”

　　沈毅和吴公约跪在地上，这一刻，这两位能力超绝的人杰真的把李晔当成了值得信赖的领导，而不是高高在上的帝王。

　　关系更近了，但是李晔在他们心目中的地位反而越加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