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近傍晚,天色已是大黑。
但岳生与新垣昔还没有回来。
杜平川听着屋后的竹林被大雪压得噼啪作响,不禁埋怨自己急功近利,非得在大雪天派人去寻找良种作物。
于是他叫人再给寨门口添上两盏檐灯,希望岳生与新垣昔不会迷路,一眼就能看见灯光,然后顺利地返回梨儿关。
但做完这些,他却不敢再派出人手去接应,因为一到天黑,新垣氏很多人都只能抓瞎,若是让他们离开梨儿关,就相当于在谋杀。
一时担心,杜平川坐立不安,只好拿起木牍解读火旗的御使口决,企图让自己静心。
照着读音吟诵几遍之后,他发现其中哀婉的情愫,反而更让人揪心,但就此他也逐渐搞清楚这些读音的含义正字:
【羽翼垂兮沧浪,顾照安兮丝绦】
【水濯足兮清扬,怜朕影兮泮桥】
这只是其中的上半部分,而剩下的那些,杜平川还没来得及细细研读,就被木牍之内一股强大的魂力旋涡吸进去了。
刹那间,他就感觉自己魂飞万里。
而倏尔过后,一座横跨江河的大桥就在他眼前拔地而起,波光粼粼之余,堤岸两侧更是一片红花绿柳。
杜平川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惊得瞠目结舌,正当他目不暇接之际,桥下就传来阵阵铃声。他绕过花柳丛,顺着涟漪往前一看,就瞧见岸边正有一个女子走在水畔。
她头发很长,宛若一帘瀑布披在肩后,而踟蹰之间,她似乎在怜惜自己在水中的倒影。
此时,又是一阵清脆的铃声响起,杜平川立即就发现这声音来自她脚踝之上的一对红绳铃铛。而他人魂出窍之下,也不觉得两人的出现都有些突兀,竟上前攀谈道:
“敢、敢问姑娘,此地乃是何处?”
“维天布祥,天下康庄。”
然而这姑娘正要转头,杜平川都听到她说话,马上就能看见其庐山真面目了。他却突然感觉身后一股寒风袭来,紧接着耳边就炸起一声巨响,铿锵如平地惊雷。
轰然之下,
他的尸狗当即乱吠。
甩一甩混沌不堪的脑袋,杜平川马上察觉刚才是自己的人魂再次出窍,也不知道神游到哪里去了。不过刚才那座大桥如此宏伟,若是真的存在,绝对广为人知,应该也不难找。
就是那个姑娘很神秘,不知道她到底是什么身份,为什么又知晓汉使符节之上的铭文呢?
杜平川不明所以,转头却看见那声巨响的始作俑者——岳生。
他与新垣昔早就回来了,但一进门却听见杜平川突然就嘟囔什么姑娘,所以他俩吓得就将手中的东西给摔在地上。
“没什么,做梦而已。”杜平川当然不会把人魂出窍的事告诉众人,毕竟这实在过于惊世骇俗,就算说出来,他们肯定也不会信。
岳生点点头,当即就不再追究细问:“~哦,我们都是大男人嘛,懂了懂了。”
孽畜!
你懂个锤子!
杜平川被这一折腾,心中暗骂,倒也不想跟他多作计较,而便抬头提及正事:“少人没?还有那两个良种作物呢?带回来了吗?”
“嗯,两个都带回来了,请君过目。”听到杜平川最先问起众人的安危,他心头随之一暖,便立即搬出脚下的大冰砣子。
这玩意儿被风雪冻得梆硬,而滚动之间,竟还压得地面吭哧作响,一听就有百余斤。
杜平川举灯凑近,发现它赫然就是一个冬瓜,倒是真对的起岳生称它为山墩。
他虽不清楚冬瓜的别名,但却知道其在三国张揖的《广雅》有记载:冬瓜经霜后,皮上白如粉涂,其子亦白,故名白冬瓜。
至于冬瓜令人啧舌的块头,王世懋在《瓜蔬疏》也说:冬瓜,天下结实大者,无若冬瓜。
冬瓜的生命力很顽强,那怕是在粪坑里泡烂了,它一沾土都能活,只是要想结出这石碾一般的个头,估计就很消耗田地的肥力。
以后不妨种在梨儿关的边边角角,顺带着收一收,毕竟粟麦稻菽这样的主粮才是填饱肚子的依仗。
做好打算之后,杜平川便推走冬瓜,紧接着就拿起新垣昔递给来的半根又粗又黑的长条物。
“这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
岳生朝着杜平川一摊手,表示这玩意儿实在稀奇,他见得也少。
众人面面相觑,只好将它架在炭火之上烤一烤,否则这硬得都切不开,根本不能进一步仔细观察。
良久之后,表面的冰雪逐渐消退,杜平川突然感觉这玩意很熟悉,不正是伽子吗?
不过后来当它记入《南方草木状》时,以为它是一种草本植物,就加上草头,因而变作茄子。同时其书也说:种茄宿根有三五年者,渐长,树干乃成大树,夏秋成熟,则梯树采之。
反正屋内的匕首被杜平川用来刮过小腿,他也嫌脏,干脆就不切开了:
“这是茄子,应该是从西而来。若是将它培育得当,就能长成柚子那么大个儿,而成熟之际,甚至得架起竹梯才能采摘干净。”
然而众人对此却没啥概念,除了岳生,他们大多第一次见到这玩意,所以他们反倒是对杜平川的博学很震惊:
这两种作物,
大人他居然都认识!
杜平川不知道众人所想,吩咐他们好好休息之后,便挥手让他们带着两个良种作物就出去了。
然后他感觉木牍之上的火旗口决实在蹊跷,若不是孽畜突然打断,他很可能就查明其中真相了。
由此他安坐于书案之前,静心就吟诵起那前半段口决,并努力去体会其中的情愫,但一番折腾之后,他却始终回不到当初的状态。
没办法,杜平川只能希望寄托于下半段口决,结果还是没用。
正当三番五次之后想要放弃,但他一抬头,却见栽着青棘子的陶瓮旁边,赫然站着一个长发及地的女子!
我草!
你真成精了?
事情来得太突然,杜平川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当即惊得目瞪口呆。
两人就此相顾无言,最后还是长发女子率先打破沉默,她蹙眉道:“凡人,我救过你一命,还不致谢?”
“梨儿关执事——杜平川。”
“拜见仙子!”
他闻言立即起身,仓促之间,甚至不小心还将砚台撞翻在地。尔后,他瞥眼在地上瞧出三行小字,正是很久都没出现的竹简:
【任务:庭院深几许】
【评价:小成】
【奖励:青棘子之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