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腿坐在大梨树下修炼一整晚的杜平川,此时突然睁开双眼,他随手推开关卫,然后抬头就见一点寒光袭来。
嗡——
一支冷箭应声落地,翎羽抖动之下,而其上一抹鲜红的布条异常刺眼。
这原本是缠在刀剑握柄之上的流苏,如今系在箭头,又射进院内,那其挑衅宣战的意味,不言而欲。
“开门?就这么放他们进来?”新垣昔瞪大双眼,生怕自己的耳朵听错了。
杜平川点头,一挥手就让他赶紧去做,不要再迟疑了。
梨儿关外喧声四起,乌泱泱的群妖踩得雪地一片污水横溢,北风呼啸之下,到处都氤氲着从嘴里喷出来的热气,蔚然如云。
五六个打头阵的山魈清理完寨门口的陷坑,等得有些不耐烦。他们正想着翻入城墙杀进梨儿关,却见吱呀一声,望楼之下的城门就轰然洞开。
嗬!
还真让麻盖说对了!
汉家子弟极为看重面子,只要稍一撩拨,就会从正面回应挑战,也不管敌我双方的战力对比如何。
山魈心中窃喜,回望麻盖坐在阵前摆着一幅果然如此的表情,由此他们一哼鼻子,便从寨门大摇大摆地走进梨儿关。
结果刚踏入地界,一张捕鸟细网就从天而降,径直将这五六个小山魈全部罩住,然后便被新垣昔用磨得发亮的长矛抵住喉咙。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山魈猝不及防,他们正想挣脱,却见面前站着五樽灰白的兵俑,便一下就不敢妄动了。
“梨儿关好威风,尽欺负这些不入流的山林小妖怪。”麻盖骑着银背座头狼,带着群妖从寨门鱼贯而入,顿时就围得晒坝水泄不通。
逡视众人,见郭伯没在场中,倒是杜平川提着环首刀站在面前,麻盖又笑道:“不认识我了?前几天我们刚在莲花庄见过,你一路逃窜,好似厕中硕鼠,我可是记忆犹新呐!”
这畜生变了,
变得有些文质彬彬了。
想来应该是他在蓬安担任亲兵统领一职,从中历练不少,竟隐隐有三分人样了,不像自水之畔的两只犬戎那般泼皮。但若他胯下骑的不是一条座头狼,而是披甲战马,想必就更有大将之风了。
杜平川就此高看麻盖一眼,心中警铃大作,但口上却是轻佻道:
“山魈作祟,曾在我梨儿关偷盗药材,我捉贼之事,何来欺负弱小之事?”
上次山魈在白石滩刨坟吃人是假,而采集北壁之上的卷石柏才是真,而如今杜平川突兀地拿这五六个山魈说事,无疑就是想挫一挫麻盖的锐气。
言及此处,杜平川随意翻着手腕,然后佯装一腔关怀又道:“我当然记得你,半个月前我也见过你,当时你一身风寒还托我为你正骨呢,而时至今日,你身上的毛病可好些没有?”
两人看似寒暄,
暗地里却唇枪舌剑。
这生硬的客套直教众人一头雾水,听得那更是尴尬不已,但其中刺鼻的硫磺味儿谁都能闻出来,下一刻说不定就要冒烟炸出雷响。
经过一番历练的麻盖,现在很少为什么事大动肝火,而一听杜平川所言,他顿时就想起那次在药堂审讯的筋骨之痛,于是他咬牙道:
“今天我请来鹿吴山的大小妖怪,无关刀兵,就是想让他们亲眼见证梨儿关的覆灭,一如往日!”
呵,来得正好!
上次郭伯大发慈悲把你放生了,我还没来得及追究你烧杀梨儿关的烂账,现在旧仇新恨就一并清算吧!
杜平川横刀在手,杀气肆虐,冷眼看着蠢蠢欲动的犬戎,而他身后的五樽兵俑也是战意澎湃。
这番紧张的气氛,让新垣昔握着长矛的双手更是颤抖不已,他怒目圆睁,恨不得起手就将最大的那只犬戎捅翻在地。
“既然你梨儿关的老头儿饶我一命,那我今天也放你们一条生路。”麻盖策动缰绳,稍微安抚一下胯下躁动的座头狼,然后居高临下瞟了瞟众人。
“现在有两条路,任你选!”
“其一,叫那老头儿跟我回蓬安受审,再将这些叛逃的纤夫全交出来,听候发落,则可保你性命无忧。”
“其二么,那就与我比试比试战力,要是你们赢了,我就立即就滚下山去,但若你们输了……座头狼可不挑食!”
麻盖话音刚落,几只犬戎小喽啰就扔出一串脚镣,砸得地上嘭然作响。
蓬安将郭伯列为西进派的余孽,那他一旦下山,必定要遭受牢狱之灾。而新垣氏作为叛逃的流民,还杀掉两只押船的犬戎,若被捉回莲花庄,就算能熬过肉刑那也要蜕一层人皮。
如此说来,
杜平川肯定不会选第一条。
那换言之,麻盖这两条选择就相当于没有选择,摆明就是要将梨儿关逼上死路。
“你不是就想复仇吗?那来吧!你想怎么比?”杜平川瞥眼发现挂在水帘洞的白布已然收掉,他就知道北壁之上的栈道已抽走木板,众人此时应当很安全。
于是他心中一定,不妨就想看看麻盖到底要耍什么花样:“主簿郭大人,正潜心冲击内境八层天,所以实在没空。你要找他,就得先过我这一关。”
麻盖听及此处,让才开骨到剑突的他,多少有些惶恐,但一见身后的大旗被北风吹得猎猎作响,他不安的情绪又随之飘散。
“蓬安兵家子弟有一手好活,要不让先你试试他们的成果?”麻盖一摆头,底下两列狼头人身的犬戎就整齐有序地步入场内。他们身披重甲,手持弯刀,恍然就像一群不会说话的战争机器。
若是郭伯在场,他肯定能看出这支队伍有一分汉家御林军的气势。
但杜平川眼下没想那么多,他只觉得这些小卒的站位很精妙,盾前而刀后,甚至还有三人手持长矛专门保护阵脚。
这一看就是麻盖身为亲兵统领的王牌,完全与死在后山的那些犬戎土匪不一样,由此肯定战力非凡。
而反观身后的关卫,他们衣衫褴褛,手上只有一柄生铁长矛,也无盔甲。更要命的是,他们还只有寥寥十余人,除了新垣昔,战斗意志完全可以用颓废来概括。
不禁杜平川忧心不已,一众跟在麻盖身后的群妖也感觉这对比有些欺负人,他们由此嘻哈大笑,吵得晒坝之上一片沸腾。
“怎么,害怕了?你要是顾惜那群泥腿子,完全能自己一个人上场嘛!以一敌众,听着就有大无畏的精神。”
“反正你可以连跃三层天杀掉虎妖,而这些小卒子才开琵琶骨,勉强能变成人形,换成你们汉家所言也就才内境四层天而已~”
麻盖尾音拖得老长,言语之间,无非就是想挑动杜平川只身上场,从而面对三十几个犬戎亲兵的挑战。
杜平川当然也知道这些,但他却递新垣昔一个安心的眼神,然后转头就道:
“好啊,一个人就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