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一辆马车就缓缓驶出了华阳城,周围环绕着一队骑兵,大约三十余人。
马车渐行渐远,华阳城的的轮廓也变的逐渐模糊,马车的帷裳被掀开,麻衣老者探出头望着华阳城的方向,久久不语。
“怎么这么着急出发,我还想好好和安儿道个别呢?”
老者身旁一个四十几岁的妇人埋怨道。
二人曾经育有一子,但不幸早夭,妇人在来到华阳城的一年多来,是真的把袁小安当做自己的孩子。
想起那个调皮可爱又孝顺的男孩,妇人心中就充满了不舍。
“还是不见的好,徒增伤悲罢了”。
马车行至十余里外,忽然远远传来缕缕箫声,悠悠扬扬,一种情韵却令人回肠荡气。
“臭小子……”
老者听懂了箫声中蕴含的离别之意,两行泪水无声从脸上淌下。
妇人原本眼眶都红了,结果看到老者的模样,“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死老头子,还不是舍不得吗?现在怎么哭了!”
“胡说什么,西北多风沙,明明是刚才沙子吹进了老夫的眼睛。”
虽然西北环境恶劣,但经过凉王府数年来的治理已经大大改变了,而且现在刚好无风,妇人明白自己的丈夫是在找借口,但没有挑破,只是嘴角含笑的看着丈夫的窘态。
老者感到自己的借口确实有些蹩脚,脸颊微红,好在老者自己的肤色并不明显。
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境,只见老者取出了一支玉箫也吹奏了起来,两种箫声交相辉映,相得益彰,一时间竟引得百鸟争鸣,鸟儿环绕着马车与袁小安,好似懂的了二人的不舍。
此时路上的行人并不多,但为生计奔波的商旅也不少,众人为箫声所染,想到了家中的父母妻儿,一时间悲从心来,纷纷落下了眼泪。
马车逐渐消失,但箫声仍久久回荡。一座山峰上,袁小安收起“绿霞”,想着这一年多来老者和妇人的殷切教导,不禁失了神。
袁小安整理了一下衣衫,肃穆道:
“老师,道阻且长,请多珍重!”
说完,跪在了地上,大丈夫生于天地间,一跪天地,二跪师长,仅此而已。
袁小安缓慢起身,一旁的护卫立刻上前扶住,一行人转身离去。
这时路上的商旅也反应了过来,开始打听吹奏之人,不久,马车主人的身份就得到了证实。
李谦,字文鹿,少聪慧,有神童之名,连中三元,弱冠之年被当今圣上点为殿试第一名。一路青云直上,位居吏部尚书,桃李满天下,是当代公认的大儒,乐理大家,传闻即将入阁,是最年轻的阁臣,但因不满皇帝大兴土木,愤而辞职,想不到竟隐居在华阳城。
但因袁小安当时位于山峰之上,没有人知道具体情况,身份反而不好查证,一些自诩神通广大之人打算从城门口出入行人查起,却遭到了强大的阻力,于是,另一位吹奏之人乃身份尊贵之人的传闻被人们私下流传。
同时,百鸟争鸣的盛景也被商旅迅速传播到大江南北。自古以来,武分三等九品,以九八七品为下三境,六五四品为中三境,三二一品为上三境,一品也被人们称为大宗师,当今天下位列一品之人不过八位,其中大明占其五,北元据其三。
有人传,如果音乐也分品阶,则此人至少是二品,甚至为一品。因有人称李谦为“乐圣”,所以有些人将其称为“箫仙”,引的不少待字闺中的千金小姐垂涎三尺。
有人惊讶于此人的天赋之高,也有人认为夸大其词,结果引起了两方的口诛笔伐,闹出了不小的笑话。
而此时坐在那表面看似普通的马车回到城内的袁小安自是不知后续的发展,当马车路过一家酒楼时。
“打,给我打,看她还敢不敢偷东西……。”
听到外面的动静,袁小安掀开帷裳,看到几个酒楼伙计在掌柜的指使下在殴打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
少年的衣服破旧,有不少破洞,露脸的肌肤呈黝黑色,脸上脏兮兮的,面对被人的殴打,少年只是尽量的缩成一团,双手护住头部,没有惨叫,只有一声声的闷哼,露在外面的眼睛没有委屈,只有坚毅和仇恨。
“住手……。”
这时,一队衙役装扮的人走了过来,只是他们与传统衙役的打扮略有不同,胸口绣有一个“城”字左臂戴着一个黄色肩章,写有“城管”两个醒目的红字,显的颇为诡异。
不过周围的人一幅习而为常的模样,由此可知“城管制度”的实行时间已经不短了。
“为什么打人?多影响咱们华阳城的风气,是不是想吃板子!”
“差爷,误会啊!这小子就是个小偷,已经连续三天偷我店里的吃食了,我就是想给他点教训。”
掌柜赔笑道,又偷偷递了一小锭银子过去。
“王府定的规矩,偷东西我管不了,但你当街打人影响秩序,还贿赂执法人员,需杖二十,罚银十两,至于偷盗者,需押送衙门由县令处理。”
为首的城管三十岁左右,一脸络腮胡,还有一道刀疤,显的特别凶悍。
酒楼掌柜一脸苦色,滩软在地上,少年则面无表情,其余人正要上前……
“且慢。”
袁小安缓步走下马车,一件雪白的织锦外袍,衣服的垂感极好,腰束月白祥云纹的宽腰带,其上只挂了一块玉质极佳的墨玉,长睫卷翘,眉眼俊美,年纪虽小,但样貌气质皆非常人可比,一看就是非富即贵。
城管们都面露怯意,只有那为首之人上前一步。
“我观小郎君非普通之人,但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凉王府既然颁布了法令,我等就不能徇私枉法。”端的是大义凛然。
“说的好,不知好汉名讳?”
“怎么?想伺机报复,那你听好了,某家王虎,现为城南城管大队第三小队队长,我要是皱一下眉头,就不是凉王的兵。”
袁小安看着王虎笑道:
“王队长不要生气,我只是想保下这位少年,我记得偷盗情节较轻,只要求得失主原谅便能免去责罚。”
说完之后,袁小安一脸善意的示意一旁护卫拿出一锭银子交给掌柜的。
酒楼掌柜连忙拒绝,感到眼前贵人的平易近人,心想今天自己要转大运了,要是抱住这个粗大腿,不愁荣华富贵。
立即笑着说:“折煞小人了!看在小郎君的面子上,我原谅这小子了,不过银子可不能收,为小郎君效劳是小人的荣幸!”
然后又趾高气扬的看了看少年:“算你小子运气好,碰上贵人了。”
袁小安心想怎么本公子的银子一直花不出去,太不容易了!
然后好奇的看着少年:
“你愿意跟着我吗?”
少年盯着袁小安清澈的眼睛,鬼使神差的“嗯”了一声。
“好啊!那你就是本公子的人了,不许反悔,以后就由我罩着你。”
然后一把拉住少年的手就要往马车走去,看着眼前这个俊秀的小公子,少年干枯的心忽然流过一股暖流,谁也没想到,两人的这一拉,便是一生一世的羁绊,从此世间少了个愤恨嫉俗的少年,却多了一个乖巧迷人的小跟班。
袁小安拉着少年往前走了几步,忽然转过头:
“虽然掌柜的已经与我的小弟两清了,但之前的罪也是要承担的,不然坏了王府的规矩本公子可第一个不答应。”义正言辞的模样和刚才判若两人。
“啊!……小郎君……”
路边的行人哄然大笑,少年也不由自主的嘴角微微上扬。
“公子真是无耻啊!哎呀不对,我怎么能这么想呢?公子这应该叫不拘泥于形式……”
袁小安拉着少年走上马车,马车内部别有洞天,内部皆是昂贵精美的丝绸所装裹,镶金嵌宝的窗牖被一帘淡蓝色的绉纱遮挡,使车外之人无法一探究竟,摆有软榻,木桌上设有应季的新鲜瓜果。极为豪奢
。看着少年拘谨的样子,袁小安不由说道:
“你不用紧张,安心坐吧!”
“我……我身上脏!”
“没事的!大不了从新换一套就是了,咱家不差钱的!”
“……所以说还是嫌我脏吗!”
少年嘴角抖了抖,终于坐了下去,这时袁小安朝窗外说道:
“王叔,回头调查一下那个王虎,应该是个有用之才。”
“是,公子。”
一个看似三十余岁的中年人上前领命,马车缓慢驶向凉王府。
在闹市中,十几个王府护卫紧密环绕在马车四周,虽然应该没有人会如此胆大包天行刺世子,但他们还是尽职尽责的行使自己的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