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说到恕迟两国皆全力攻城,计修虽是血战守住北境大宣城,西面浔安城却未能挡住周异虚实强攻,浔阳尽失,为保上川郡安危,计修只得引兵退走,赶回上川郡。
卢国五郡,已失其西浔阳,其北宛莹,恕迟趁势增兵,两国大军压大闾之势将成。
不过现下恕迟尚在收拾两地新得之城,计修领兵回上川郡,便即协所征新兵增防各城,一时无虞。然西北两面压境之势如刃悬顶,举国皆知必有一日此刃将落,上川郡各城民心离散,常有搬离之众。
卢辅国大臣张恒乃忠直仁爱,品德高洁之人,眼见大闾城兵危,其心甚忧,廷议之上力主求和,然廷上议论纷纷,不得定论,只得私下入宫,欲与卢王东门绣再论此事,望早定议。
入宫之时,东门绣正在后殿,通传之后片刻便传入殿。
张恒入得后殿,却见东门绣正于后殿绣一绢布,当即大皱其眉问曰:“王上何为?”
东门绣曰:“不日便是母后寿诞,母后常与寡人说起,平生尚未至海岸,一睹明月随潮生之妙景,寡人便想,为母后绣一幅居海图,也好解了母后心念所思。”
随即便邀张恒一观所绣居海图,张恒已是心生怒火,却只好按住不发。
二人行至绣案,只见其上所绣居海图已然将近完工,所绣近景似一海岛峰顶,其上有屋一间,以金线挑出屋内灯火。
远处明月半升,海面浪潮翻涌,月光随浪潮滟滟,绣得颇为细致,浪潮中有一船随浪起伏,更是点睛之笔。
整幅居海图若只论其技艺心思,确是一幅难得佳作,然东门绣乃卢国王上,竟耗费如此时日绣这等图,便是道一声荒唐亦不为过。
观赏居海图时,东门绣尚于一侧言道:“明日寡人便着手将此居海图缝为常服,届时为母后寿礼,母后定当欢喜。”
自入殿始,张恒便已生怒意,至此终是忍之不得,不过张恒毕竟生性温和,长叹一声道:“王上至孝,本当称颂,然现卢国可谓危如累卵,大厦将倾,王上当集诸公之智慧,合将士之战心,挽狂澜而扶大厦,定山河而安民心,焉能枉顾社稷生民?”
绣曰:“廷上诸公议论之下,不得定论,寡人亦是无法,舅舅可有何妙法?”
恒曰:“王上乃国之鼎,即便王上一时无有想法,亦可唤诸公后殿相商,共计长短。”
绣曰:“廷前不得定论之事,后殿相商又有何用?”
张恒摇头曰:“王上啊,廷前众臣同在,长史录案,些许言语或不便言说,后殿则不同,君臣可行商议。”
遂召鲍礼及伊钰入殿,问其对策,共商应对之法。
三公之中,张恒乃主和派,力主应与恕迟签订和盟。伊钰乃求援派,力主向所附代国求援。鲍礼一直未曾表态,众君臣皆以为鲍礼乃主战派。
求和廷上已有人提出疑虑,恕迟与卢现皆是复仇之举,恐难议和。求援亦有疑虑,代国先前便欲借迟平江水患之际,巧借名目遣兵入其境,若卢国西北两面未失,尚有几分可能,此时代国恐亦是坐看上川郡失,趁势拿卢永寿郡及谯郡。
两公及卢王一时亦无法定议,遂问鲍礼,鲍礼曰:“卢国究竟何往,当问计将军前线之势方能决断,若计将军有破敌之法,何须求和求援?”
三人以为鲍礼乃主战之派,亦觉有礼,东门绣遂传诏命计修回大闾城相商。
此会已无定议,诸公告退,鲍礼回往丞相府,又与鲍让相谈至夜,鲍让书信一封密送计修。
计修得诏领兵五千回往大闾城,一日,东门绣又召三公并计修入宫,东门绣问计修可能挡住恕迟攻势,计修直言必不能挡,不过时日长短之别,东门绣便问鲍礼曰:“计将军已告,卢国不能挡其势,丞相以为当如何?”
鲍礼曰:“当下之势,计将军已难挡,若只倚卢国之力,则是恕迟代三家分卢,殿中诸公皆为阶下囚;若是欲议和,此事本相并不觉能成事;若是求援,代国届时必当巧因名目,夺我土地,至于是否若当年迟国般留下国祚,本相亦觉大抵不会,迟国有仲空固不愿其灭,我卢国之邻正虎视之,安会保我?”
此言一毕,卢王瘫坐于椅,张恒不忍视其绝望,问鲍让曰:“丞相是何见?”
鲍让曰:“禀王上,依臣之见,还有一路,可献国于代,王上宗族可得保全,世代富贵,代彰其宽仁,王上宗族还可得爵世袭,免于灭族之祸。”
“鲍礼!汝竟惑王上行此等污名之举!可谓人臣乎?”却是伊钰大怒拍案而起。
鲍礼冷视伊钰曰:“死守国灭,王上举族同覆,汝等留一个青史忠名,献国于代,王上可得世代显贵,汝等权名两失,究竟是何人愧为臣子?”
随即拂袖曰:“臣已令卫队护宫内,计将军护大闾,王上不必忧臣子犯乱!”言罢离宫而去。
启元二六八年,恕九年,二月,卢王东门绣引举国之臣献国于代,代王千乘都封东门绣东海君,迁其族至代国之东,沿海之郡东海郡,也算了了其居海图之愿,却不得实权。
此事暗下乃鲍礼与代国大夫北宫吾促成,北宫吾为卢浔阳人,遂才力争卢王权益,此事成后,北宫吾受封右丞相,原丞相金祎迁左丞相,鲍礼封郎中令,鲍让封谒者,计修封宣武将军,领代国与固国接壤之郡大邑郡之军事,府设大昌城。
卢国原上川郡、永寿郡、谯郡保留郡制,派遣新任各郡郡守郡尉,迁原谏议大夫冯译为西督抚,设西督府于大闾城,改名西川城,总领三郡政事,封前上将军苏洪之子苏寒为西督尉,总领三郡军事。
随即命典北令邹密使迟,迟代订立盟书,迟国不再附于代,供奉今岁便止,而迟国需自代国西境退兵。
恕国国卿吴芒入南疆前,多受代国现西督抚冯译之恩,代王遂命冯译出使恕国。
恕国廷议之上,论与代议和之事,颇有争论,般慈定论曰:“东原广阔,代据有三分,乃东原霸主,此番议和,寡人以为其所为乃谋北,现恕国定南军尚未成军,元南及浔阳尚未稳,当与代和。”
众臣称王上英明而定,代予恕飞云马五千,银八万两,恕国自代国西境撤兵。
卢国于启元二六八年,恕九年,献国于代,国灭,最后一任卢王东门绣在位不足一年,天下论及东门绣,有北有舞王季逸,南有缝王东门绣之笑称,然其至孝,史称其为卢孝王。
卢王绣一生至孝,好缝道,却偏似木偶般卷入大势,后有诗曰:“前有方王逸好舞,后有东门绣专缝。本是闲王侍宫中,偏遇丞相思改庭。原来孝顺一心诚,诱为母赏作逢迎。春秋一去本无变,太子急功坠崖薨。兄去尸骨尚未寒,父病不愈又传崩。辅国三臣拾山河,遗诏所依王位登。喜闻恕迟启战乱,半月却转同来攻。难挡两国失两郡,无奈献国保族宁。”
代国又收西面三郡,东原之南尽入版图,收得原卢国残兵旧臣,便即行稳定朝局之事,待初稳定,代王千乘都于上淮宫中大宴群臣,甚为热闹。
宴至半酣,新任右丞相北宫吾敬酒代王千乘都曰:“东原之南现已尽归于我,常言道处山脚者不见云深,处山顶者目及四野,不知王上现目所及何处?”
千乘都大笑曰:“知我者,北宫吾也,哎,代国起势,于天下之责,又重几分啊。”
左丞相金祎曰:“生民之命,安于贤能之手,王上北收南广平原,西纳三郡,于其民乃大福,盼王上为天下生民广播福祉。”
右丞相北宫吾却仍问代王目及何处,千乘都笑曰:“不若北宫先生来说说,寡人目及何处?”
北宫吾自一介卢国之人,至今日一方霸主之右相,除却才智,自然也深谙人心,遂并不点透道:“老臣猜不出王上目之所及,然王上肯费国库之财与恕国签订盟约,当是向北,不论剑指何方,老臣觉有一事王上可思虑一二。”
都曰:“哦?北宫先生且道来,是何要紧之事?”
北宫吾曰:“吾有一邻,家有良田数顷,遂建农庄于良田正中,后又得良田数顷,便又建农庄于新旧良田居中之地,是何道理?”
都大笑曰:“北宫先生之邻已有十数户之多矣,他日必要往北宫先生家中一去,也好看看究竟家处何处,方可与如此多户为邻。”
北宫吾曰:“王上见笑,老臣只是借事表意耳。”
都曰:“寡人逗北宫先生呢,汝之邻想必是为便于耕作之故,遂才搬其农庄。”
北宫吾曰:“正是此道理,我代国乃环阳山为基,国都上淮便在阳山之西,地处偏南,过于深入国境,现西面三郡,西北南广平原已归我代,上淮所在已失掌控西面之利,且自北至上淮,需跨平江,又跨济水,再行数百里,对行商多有不便,既然西面及西北已定,老臣觉是否当行迁都事宜,以便掌北进诸事?”
上淮位于阳山之西,乃代国起事之时所定,历经九世,代国上下一心,版图向北拓进数百里,国都上淮与北边境相去甚远,先前从未提迁都之事,乃因西面与西北局势未定之故,遂北宫吾现提出迁都事宜,确是正当其时。千乘都闻言以手敲桌,思虑片刻从北宫吾之言,命众臣择适建新都之地,择日朝议。
此会后过三日,代王千乘都于朝上开迁都之议,众臣皆献意属之地,因前番宴会已提乃为北进,遂所举之地多为夏江郡、广济郡及大邑郡之中,或为开阔之地,或为已有之城扩建。
廷上议论不定,又过三日,代王千乘都选定鲍礼所举,广济郡济水之南平原之地,此处平原靠近北境,然其北有原广济郡郡城定威城,为代仲交战核心之城,与仲破陵城相对,为前线坚城,此平原与定威城又有济水相隔,虽非大江,却亦是天然屏障。
另外,此处平原之东十数里外有一湖,名平济湖,鲍礼言可建避暑行宫,千乘都年岁已高,颇为属意。最终令千乘都选定之由,乃是鲍礼所言,若是在此地建新都,日后将仲空迟固纳入版图,新都仍为代国中心,可掌代国诸郡,与启仪决战,此言正中千乘都之心。
议定所选之地,代王便命鲍礼暂兼将作尉,主新都建造事宜,右丞相北宫吾主持全局,赐名新都济阳城,济取自广济郡,阳取自代国起事之地所环阳山,此事遂议定。
代国稳定国内局势,定议新都济阳城事宜之时,启国都司启城中,十三公主突得左相许孤邀约之信。启珩师从谋圣,二人先前倒有来往,不过皆是适逢其会,客套之举,单独相邀实属头回。
司启城早已尽知,许孤现已少有过问朝局,启珩也就少些顾虑,请来司启四剑陪同,至许孤所邀玉柳河岸边小亭,待至时,已有卫队于十数丈外拱卫,公主卫队便又于内围上一层,四剑占住四角,启珩方翩翩坐于亭中。
此亭依水傍林,启珩来时,已置屏风于侧,燃香炉于左,茶汤沸于右,丝竹漫于后,许孤为启珩添茶寒暄,数刻后方入正题,问曰:“年关时公主献艺,曾取出一笛,不知可否一观?”
年关献艺之笛,正是般慈所赠庸吾,虽不知许孤为何要看此笛,启珩倒也不好小气,遂取出一观,许孤一看,问曰:“此笛当是何人赠予公主?”
珩曰:“乃游历时一位好友相赠,听闻乃长者所赐。”
许孤曰:“此笛渊源老夫不好多问,不过却有一问欲请公主赐教。”
珩曰:“赐教不敢,丞相大人有何事相问,尽管道来,珩自不相瞒。”
许孤曰:“公主放心,本相并无探寻隐私之意,只是想问公主一事,听闻启山林中,曾有狼两波,本来彼此无碍,后一日其中一波之狼王,欲整合两波狼,遂引两波狼厮杀,最后虽合,死伤去半,可值当乎?”
珩曰:“狼行之事,珩不能知狼之所想,丞相大人不若直言相问。”
许孤曰:“也好,若有人欲天下统一,然天下各国国情不一,遂引天下混乱,征伐无断,民不聊生,民便将渴望一统,此事可谓大义乎?”
启珩闻言倏然而起,瞪视许孤,大为震惊,许孤添茶着饮,起身行礼,往亭外而去,口中吟诗道:“天道茫茫自轮回,人行渺渺何能倒?战为大义战为私,皆是百姓受苦耗。”
时至二月,恕国境内亦是欢喜一片,你道所为何事?原是恕国派出迎亲之队已于二月上旬回往恕国佑都,乾师赵英不辱使命,与启国签订盟书,将启十三公主启珩请回恕国。
不过此队列中,尚有一未能想到之事,启国谋圣李洲李思渊之女李烟亦随迎亲队同来,送亲至佑都。原来三人本相约,大喜之日,当同送亲,然齐语沛已定亲启信博,南疆实在过远,不便同来。因由此,送亲队更是浩荡。
启元二六八年,恕九年,二月十五,正是一年春好处,恕王纳古恕字般慈与启十三公主启珩字觅慈结为夫妻,封启珩为后,称玉慈夫人。
卢王绣图缝后衣,恕迟大军将压境。卢献国代保族宁,恕迎公主和启亲。欲知代国崛起东原往后若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