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说到百里平为霍尔部复仇,却与妻儿失散,又怒杀仪公子璟,赴仲见吴阔,后回东乡郡。
正在百里平携霍尔娜冒雪折转之时,东原西北,绮阙之地,琅丘城之北,一座名为琅田矿中,一位烂衫少年正被鞭打,少年虽有几分壮硕,毕竟年纪尚轻,未过太久便吐血扑倒雪中。
鞭打之人飞须长脸,耳鼻通红,于骂声中离去,其侧方有一妇人被放开手脚,扑上去抱起少年,快步往棚区去。
而方才鞭打之人,领随从踩着雪一路往矿外走,至矿外镇中唯二重楼之一,敲门候报,未久,院中请入,那人将随从留于外院,独自随府中家老往内院中去。
此人姓何名辉字季明,琅田矿床管事,此处重楼院落,乃琅田矿床主家,绮阙潘家所建,用于族中之人打理玉矿,而如今潘家打理琅田矿床之人,名潘防字奉举,如今四十有余。
小镇名玉坑镇,虽近玉矿,毕竟矿石多运往琅丘城,因此规模不大,潘宅也不过四进,有一重楼与小镇官署呼应。何辉随家老至重楼外,候于楼下,家老入楼通传,未久,家老请何辉上楼。
琅丘玉石美名传天下,潘家更是广收良玉,以作礼赠,何辉上楼,颇显恭敬,潘防面慈目善,只请坐烹茶,何辉连忙谢过,取出一串红珠绿瑙,献与潘防,潘防接过,细看之后,笑道:“这手钏倒有几分特别,放心,东面那矿早晚也是由汝主事。”
何辉连忙告谢,礼辞而去,待其下楼去,潘防拿起红珠绿玛瑙,摇摇头,扔入一箱中,只见箱中各色玉石,成色品质却显然不如架上摆出各玉。
白日鞭打之人正是百里平之子百里胜,先前百里平为义而回,恐妻儿久留北原不妥,要二人先绕道入东原,遂母子二人先一步入东原。
而高牟原自划与仪国,此处两原交易频繁,商人逐利,北原部落寒冬常有难捱之时,商人便以此诱使北原之人以人易粮,久之,便成一桩奴隶买卖,更有黑奴泛滥。
当日,札古罗与百里胜入关之时,便有人于关口处盯上,见母子二人并无依靠,寻机劫走,卖与奴隶商,几经辗转,到潘家矿床。
自卖为奴,母子二人所遇早已非人,不多赘语,今日百里胜搬矿之时,红珠绿瑙自脚下滑落,因私藏此物,又遭毒打,札古罗抱回戊工坊时,已是面色苍白,能否活命还看上天是否允路。
又是一年冬寒时,南疆来往穿如织。每冬雪来,封山截道,恕国常备军也大多解甲归乡,唯治安镇守者不能懈怠,毕竟也无人可冒飞雪断道,越崇山攻入南疆。
然恕南强军夜魅军却并非如此,夜魅军前身乃定南军,韩亘自恕国初败后掌军,经复河东河西战惨胜,八万壮士埋骨,后得崇南学宫祭酒庄宜鹰羽阵精要,而练夜魅军。
后般慈万里救启,夜魅军扬威,韩亘豹枪王之名威震天下,然此战夜魅军损失惨重,史青重伤,尹岱埋骨,回南疆后,韩亘痛心,由此更严于练兵。
寒天飞雪,目中无色,唯白毯白絮,一只白兔探首而出,四方打量,见无异常,钻出其窟,以头拱积雪,觅伏草而食。窜动跳跃间,至一处草堆,扒开浅雪,忽见一双锐目,雪兔受惊,往回窜走,几番起落,钻入窟中。
忽而号起,方才茫茫雪色中一旗升起,随后兵响甲鸣,一色玄甲猛士自雪埋中长出,大刀持盾,如洪流往山谷涌去。
谷中插有青色大旗,四周有树枝插地,木桩披叶,刀盾猛士奔入山谷便顶盾砍枝,如鹰羽扇击,杀出锥形,随后其身后一队重甲大斧之队赶到,冲入锥形之处,劈砍木桩,如鹰爪撕开裂口。
此时另一侧一队已到,大盾寒弓,断于谷侧,如鹰尾切后。
正当时,鼓声猛起,山谷折转之处,一片玄色突现,轻骑长枪,携风雷之势奔入锥形,冲过缺口,如鹰喙铁啄,其势尽泄于青旗前方木桩阵,但见一骑扬蹄,豹首血纹枪将青旗挑断,谷中欢呼如潮,鼓号如雷。
忽觉大地震动,山上传来急促号声,此乃韩亘事先所布哨探,短号连响七声,乃有雪崩之兆,韩亘忙领兵往谷口冲去。
夜魅军皆乃精锐,雪崩当前,为速离险地,韩亘传令鹰尾营丢弃大盾,鹰喙营弃马,以免马蹄声再震雪崩。
洪流往谷口疾流,然雪河已至山腰,韩亘疾喝:“向导官,可有崖隙可避崩雪?”乃告左侧有隙谷,韩亘当机立断,传令往隙谷避雪崩。
事实果如韩亘所料,其方领大军转入隙谷,雪河已然如瀑而下,隙谷之外为雪尽埋,若方才抢出山谷,夜魅军恐尽休矣。
雪崩之时,天扬鹅毛地飞沫,山上哨探看不见山谷演练之地,只不见大军冲出谷外,忙报回军中。此次演练乃离任守大营,得报立即点兵往演练之处救人,又于恕南广召青壮百姓相助,并书信佑都以报。
好在夜魅军躲入隙谷,雪崩之后,一面自内清理积雪,一面命人轮流鸣金以告知位置,谷外离任业已集结兵士,并加恕南军中多三部子弟,三部青壮百姓冒雪来此,翌日便打通雪道,将演练夜魅军接出。
此番意外,虽未造成惨重损伤,仍有百余壮士或因雪崩覆亡,或因久冻而死,且鹰喙营良马尽失,鹰尾营大盾皆弃,其余丢失兵器不计其数。
数日之后,南疆香桐祭如期而至,祭礼中,公尹部上悼词,感怀当年英雄长眠,救启又损男儿,尹岱身死,如今天下维稳,痛斥韩亘不知兵法,于隆冬之际,无故而轻动国器,以致此无妄损失。
随后,除却恕南公和部公史部外,十一部汹汹民意,便在安祠之中,逼迫般慈惩处韩亘,般慈几度安抚无果,赵英贴耳道:“如今尚在寒冬,且天下初稳,王上不如暂除曼柏定南将军一职,曼柏尚有崇南尉一职,且先就任,待用兵之时,再起用便是。”
虽合部治军乃恕国策,如今民意汹涌之下,般慈只好从赵英之言,暂除韩亘定南将军一职,由离任代领,韩亘往庄山就任崇南尉。
香桐祭后,般慈以为安祠十一部同谏韩亘,必有蹊跷,命纳古弛暗中查探,后其来报,韩亘练兵遭遇雪崩当日,公尹部有人飞骑而出,后频频于恕南各地见宗项部族人门客。
有此,般慈推断,十一部谏韩亘或乃卫纮谋划,却未动声色,召吴芒、纳古琪与韩亘入宫同宴。
宴中,韩亘并无不满之色,般慈遂问:“曼柏为南疆血洒疆场,如今为练强兵,却被寡人撤去军权,心中可有怨?”
韩亘咧嘴笑答:“某本马夫,如今可入青史,扬名天下,有何可怨?且百道谷中书曰‘天下功业,只分于类,不别高低。将者,知上命而克略也,善观形以因敌变化而取胜者为上也’,某深以为然,兵权予夺,非某所擅,更非某之责,某何以生怨?”
言罢却又叹气道:“可惜我百余男儿,皆南疆英豪,如今埋骨雪中,某甚惜之。”
般慈劝道:“天下不安,人命如草,今若不练,一如当年三家欺恕,死伤何止百倍计?曼柏尽力便好,崇南尉也是重任,他日寡人还要仗这些学士治国,曼柏要多上心才是。”韩亘自然应下。
四人早有情义,韩亘与纳古琪如今更是一家,吴芒之妻乃崇南学宫祭酒之女,自然话头繁多,至深夜方才散去。
各大文武官员于百贤坊皆有官邸,韩亘自不例外,散宴之后,韩亘回其府内,直入后院屋中,方坐,便见一女子转入屋中,姑娘翩眉婉目,清秀非常,束发于后,前额尽显,身着白衫,收袖束腰,好一个英气巾帼。
不过此时这位英气巾帼手端木盆,木盆热气撩风,又是一番别样气质。
你道此何人也?此人便是史云之妹,曾随般慈尘世一游之史杳,今二十有三,取字念云,有思念其兄之意。
天下女子,十五及笄,史杳如今二十有三,却仍未论婚嫁。韩亘也是多番寻南疆青年才俊,以其资望,自然欲结此好者众。
然史杳却言,其无父母兄长在世,婚姻大事欲由得自己,史杳之兄史云以身救韩亘,韩亘对史杳可谓百依百顺,自然应之。
岂料史杳竟然提出所谓“七不嫁二十八拒”,洋洋洒洒,韩亘初见此“七不嫁二十八拒”,曾暗自以己对照,自然惨不忍睹,心中大急,暗道:“若果按此,如何寻得良人?”遂心中一转,思及当年玉慈夫人曾与史杳同住数月,必然不忍见此,遂恳请般慈,欲请启珩劝解史杳。
后史杳入宫与启珩相见,出宫后得玉慈环佩,可随时入宫,却无劝解迹象,“七不嫁二十八拒”仍挂在口,以致今日,史杳仍孑然一身。
却说回此时,韩亘本已多饮贪杯,见史杳端木盆至,猛然醒转,上前接过木盆,问道:“念云如何还未将歇?”
史杳将木盆松手,韩亘接过,史杳便坐在韩亘对面,韩亘拘谨道:“念云还有何事?”
史杳曰:“听闻兄将往庄山就任,杳欲同往。”
亘曰:“不可不可,庄山寒冷,且兄入山乃就职崇南尉,怎可携女眷?”
杳曰:“庄山乃恕国学说论道之地,如何去不得?我又不住崇南卫营,又坏不了军纪?”
韩亘手抚额,大感头疼之际,心下一闪,暗道:“学宫皆青年士子,少年俊彦,说不得便有杳儿心仪之人”,遂应之。
年关又至,各地欢聚,转眼已是恕十八年,元宵一过,韩亘便与史杳启程往庄山。庄山乃治学问之地,韩亘未领卫队,只携扈从一名,女仆一位,扈从名韩勤,无字,年已不惑,韩府老仆,女仆孙氏,小名惠巧。
扈从女仆一路照料马车等,至庄山将再照顾史杳,韩亘从无近侍,今番也不例外。
路遥逐远忘寒,夕照翠盖风春。一行四人一车一骑,沿崇枢道北行,韩亘自骑一马,韩勤驱车,惠巧侍史杳于车中。徒遥路远,或因行久,或因春来,众人已不觉寒,天边明澈,夕阳斜照,树枝勾结,如翠顶相盖,林间风来,不再寒彻刮骨,略带春香。
雪早已尽,遥见庄山渊道,夜溟识旧途,一飞而起,盘旋几番,往庄山掠去,待韩亘一行过庄山石壁,又飞回韩亘肩上,上山台阶跃然眼中。
有十数卫者执戈于山口,见韩亘一行,为首披甲者上前来询,此人名方邛,崇南卫营在编二百余,方邛乃百夫长之一,韩亘初领崇南尉时曾得一见,因韩亘就任之事早有诏来,方邛遂请韩亘先往营中,韩亘不愿史杳往卫营,遂着方邛差人将车马牵回营中,命韩勤惠巧携史杳一应细软先上山,欲将史杳安排入学宫借住,方邛从之。
学宫每日皆有人送物资上山,山道修葺如新,雪扫尽,春日洒,如镀辉天阶,四人拾阶而上,未久便至山腰,原庄山山庄循学宫建制扩张,划分为十一,十大学派各占一处,掌印占一处,各学派皆有学堂,论道殿,学士居,掌印处有各掌印居,一处三层楼宇高挂崖上,学宫各处皆可见。
该楼宇便是学宫百家经阁,一层开阔,划分数百书架,书架之前设案,各学派优异者,经掌教刊校后可陈其学说于书架,学士可借书案与他人论道,不过学宫方建数年,一层书架并未摆满。二层为百家经典,以启学宫所携经典为主,十大掌印学说亦列其中,二层书案乃排列而设,供学士借阅经典相坐,却无论道之处。三层便是经坛道台,圆坛背山外而设,自坛可眺庄山,十一座道台又绕圆坛,乃祭酒掌印之案,其余桌案围道台而设,此处便是由掌印发起,向百家宣讲论道之处。
数年未到,庄山变化颇多,韩亘一时不知如何行走,当时正巧有一纶巾士子,左手按剑,右手持卷往学宫外走,韩亘忙抢上前问道:“某乃崇南尉韩亘,初到学宫就任,不知先生如何称呼?”
纶巾士子打量四人一番,谓韩亘曰:“在下乃纵横派学子林浅字文幽,学宫唯祭酒掌印教习可称先生,将军可称在下学士,不知将军到此欲何为也?”
亘曰:“敢问林学士,某欲寻掌教当如何去?”
林浅手指靠山壁建筑群道:“目及高处便是各掌印研习之处。”
韩亘拱手谢过,便要入学宫,林浅却抬手拦住,韩亘蹙眉问道:“林学士此何意也?”
林浅淡然道:“学宫乃研习经典,治理学说所在,非学宫学子不可轻入。”
韩亘眉头紧皱,身侧韩勤上前一步曰:“某家主乃崇南尉,学宫经典还是当年家主领兵浴血奋战,方带回南疆,如何入不得学宫?”
林浅曰:“此乃学宫规矩,将军一身血煞之气,怎可登学术雅堂?”
韩亘冷哼一声,便欲发作,史杳忙上前拦下,作礼曰:“多谢林学士相告,如此我等先不扰学宫清净”,说罢便拉住韩亘,言先访祭酒,得其准允再来不迟,韩亘从之,只得领人往山上去。
四人转道上山,那林浅却犹自跟着,韩亘怒道:“某先上山请祭酒准允,林学士跟来何意,莫非不信某乎?”
林浅哑然失笑,谓韩亘曰:“虽以学宫规定而言,将军不可入学宫,然将军豹枪王威名在下也是如雷贯耳,岂有不信之理?实为我纵横学派掌印董先生正在祭酒大人处,在下学术有疑,正要上山一问。”
得知其并非不信,又多有敬意,韩亘转笑道:“林学士真好学也,不若同行?”林浅从之。
上山途中,韩亘总寻林浅攀谈,得知其乃仲国破威郡林家士子,心中更喜,又问可有婚配,林浅乃告一心向学,尚未婚配,韩亘大喜,细问学宫之事,倒是史杳在一旁一言不发,郁郁之状。
说话间便至山顶石桥之前,只见山顶坪上仍是小屋三两,夜溟已然飞身入院,韩亘一行方过石桥,书童来告,祭酒大人见夜溟归来,得知韩亘来访,命其将韩亘请入,韩亘谢过书童,随其入院。
只见院中庐下,崇南学宫祭酒庄宜正与四人饮酒,视之,乃逍遥掌印李易李居醉,法左掌印邱严邱中平,法右掌印金湃金仲鸣,纵横掌印董昭董文布,夜溟正站于庄宜肩上。
见五人联袂而来,庄宜邀请落座,韩勤惠巧自然侍立一侧,韩亘携史杳入座,几人见礼,书童添上酒爵,董昭先问曰:“文幽持卷而来,想必又有题难我,正好祭酒与诸先生皆在,文幽将题陈来,我等一同参详。”
浅曰:“不敢不敢,学生今日阅读经典,存有一疑,特来请掌印先生解惑。”
只见董昭整襟正坐,抬手请林浅之疑。
林浅展简于案问:“书曰‘合纵之要,安内为首,若内不安,合纵貌合神离,多生龃龉,失其义也’,前东原三国合纵,势取玉河,然固之谷河失壁,危局之下,固国未生撤兵安内之念者,因长空先生之能乎?”
董昭答:“长空先生之能为其一,却非根本也。纵横之道,察天下大势而为也,若合纵势强,遇乱则离心,龃龉生也,然锁江盟虽合纵犹弱,遇事而异,取死之道,动乱不足扰其聚也。若锁江盟外无强邻,必以谋己利为先,遂非乱不足生异,乃乱不足扰谋生也。”
林浅恍然,作礼曰:“多谢掌印先生解惑”,便欲辞去,韩亘却一把拉住林浅道:“林学士真好学也,何必着急便走?”
庐下五人相视一笑,董昭言道:“既然韩将军相请,文幽稍坐不妨”,林浅从之。
众人取酒相饮,韩亘在一旁抓耳抚须,几度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李易大笑道:“大丈夫生天地间,只取逍遥快心,曼柏若有言,但讲无妨,怎做此女儿态?曼柏这勇悍尊容做此,吾实在不忍相看也。”
五位富学名士大笑,韩亘挤出笑容,咧嘴问曰:“某有一妹,乃英雄之属,尚未婚配,不知……不知……”
五人复笑,韩亘急声又道:“某家妹子虽已过二八,然读书甚多,见识广某远甚,呃,秀贤惠中,遇事沉稳……”
见得韩亘急切间便要将史杳夸作天仙,史杳忙拉住韩亘道:“亘哥哥且莫再言”,韩亘这才止言,双手竟似不知何放,只好取酒来饮。
见过二人之态,五位又相视无言,董昭目询林浅之意,林浅也是猝然被问,倒是颇富学子风度,并未先言己意,反先作礼问史杳何意,韩亘恐史杳又言“七不嫁二十八拒”,忙道:“这天下婚配,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知董先生可愿做此良媒?”
庐下五人皆饱学名士,岂不见史杳蹙眉面色?遂李易又言:“曼柏此言差矣,天下婚配虽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为先,大抵却要先询子女之意,并非草率,如今两位小辈皆在,自然要先问过方好。”
却见韩亘面色纠结,似乎心痛不已,呐呐问曰:“如此不知念云之见如何?”
史杳倒是镇定自若,缓缓言道:“小女虽天下末流,对夫君之选却也有几条小小要求。”
闻听此言,韩亘似乎早已知之,以手扶额,五大学士以为奇,问史杳是何要求,史杳答曰:“不知武者不嫁,不晓文者不嫁,不明义者不嫁,不守信者不嫁,不执礼者不嫁,不通智者不嫁,不立志者不嫁。身轻骨弱者,马背不良者,军机不知者,兵法不解者,为不知武也,有者拒之;文字未习者,书典少阅者,先贤不识者,圣理不知者,为不晓文也,有者拒之;只私己心者,纵欲忘节者,恩不思报者,微仇执念者,为不明义也,有者拒之;诺而久忘者,约而不应者,利而悔例者,难而弃承者,为不守信也,有者拒之;上命不从者,傲下欺弱者,长而不敬者,幼而不让者,为不执礼也,有者拒之;事不梳理者,言不达意者,退不知退者,进而踟蹰者,为不通智也,有者拒之;不怀天下者,不思家国者,不解己长者,不明己道者,为不立志也,有者拒之。”
风声轻响间,庐下一片寂静,只闻史杳之声,其声缓缓不急,林浅在一侧却频频抹汗,韩亘低垂其首,待史杳言罢,勉强笑问:“此乃小妹所立‘七不嫁二十八拒’,不知……”
林浅拂汗曰:“在下才疏学浅,方才听掌印一番教诲,正要好生研习,不便打扰众先生谈兴,可否先容学生回学宫?”
董昭一时也被史杳“七不嫁二十八拒”震住,林浅请辞,只是挥袖应下,林浅连忙起身欲走,似乎又想起何事,恭敬向庄宜及韩亘等一一行礼,随后逃也似出院门而去。
如此庐下便只留庄宜五士及韩亘兄妹,五士面面相觑,韩亘也是一时无言,倒是史杳面色如常道:“未曾告祭酒大人,小女与兄长相依,今兄长至庄山就任崇南尉,小女亦随兄来庄山,与兄长聚,不知祭酒大人可能应允?”
首座之上,庄宜回神曰:“照理吾不应阻碍,然学宫所居皆乃学子,汝又乃女身,恐多不便。”
一侧李易摇头大笑曰:“诶,祭酒大人何必死板?吾观念云虽乃女流,却知书通理,非比寻常,不若投于我逍遥学派,正好吾也想与念云论此逍遥之道,刻板非上之理。”
庄宜笑曰:“也好,女公子对事严恪至此,随于居醉,可辩适宜与否。”
见得说媒不成,史杳却能入学宫,韩亘转笑,一侧邱严却摆手道:“非也非也,居醉逍遥之学,与女公子之性南北之别,若是去了居醉学派,岂非埋没?吾观女公子思维严谨,条理清晰,正当学吾法家之说,不知女公子意下如何?”
倒是未想法左掌印邱严也有登取之意,庄宜大笑道:“居醉逍遥之说研习人生之理,中平法家之说有别于仲鸣,乃以立法执法为要,女公子不论研习何派,想必当有一番成就,此学宫之幸也。”
两大学派掌印便问史杳之意,史杳谢过两位大学名士抬爱,言其欲学法家之道,邱严遂将其登取入法左学派,李易也不失落,一番恭喜祝贺,果然逍遥。
此事落定,众人举爵相贺,欢畅间,书童来报,有学子欲启经坛道台。
身陷囹圄难再聚,严军紧练遭天灾。就任学宫入不得,谨思登取法左派。未知是何派学子因何而启经坛道台,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