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势崩坏的速度比任何人想象的都快。
一日之间,大同镇参将冯虎先杀副总兵程江和参将杜能,而后整顿兵马,不待大同城中反应过来,抢占城门,冲进城中大肆劫掠。
钦差吴现等人身在驿馆,组织周边南军防守,可终究敌不过一干如狼似虎的边军乱兵,被攻入驿馆。
钦差吴现及其佐官幕僚共一十三人,无一幸免,全都死于乱军之中。
参将王准见势不妙,领着手下骑队,冲出了一条血路。其余南军也被杀散,四处逃跑。
而后乱兵又在城中劫掠了一天一夜。
大街上到处都是抢劫的乱兵,他们每到一处,先派人找到左右的豪富之家,撞破大门,蜂拥而入,把里面所有的东西都洗劫一空。
若是配合还好,但凡有一句顶嘴,众人一概不能幸免,全都要身首异处,血溅当场。
城中的富裕人家全都遭了殃,之前的乱兵规模还小,只能抢抢那些老百姓,拿他们这些高墙大院没有办法。
现今,这边军一作乱,那可就不一样了,管你是谁,只要家里有银子,那就是他们的目标。
抢劫持续了一天一夜,之前躲藏起来的总兵马威终于现身了。
他带着亲信装模作样的在城中四处平乱,冯虎和他配合起来。
他一到某地,阵势一摆,乱兵全都一拥而散,也不交手。
等到下一处,之前的乱兵全都加入到马威的队伍中,成了“平叛”的“天兵”。
就这样马威和冯虎狼狈为奸,杀了钦差,纵兵劫掠,又扮演了一回救世主。
马威见城中局势已在他的掌控之中,马上派亲信带着奏折上报朝廷。
他在奏折中把一切都推到了程江和杜能的头上,说他们心怀不轨,先是陷害自己,将所犯的罪名全都栽赃给他,故意引诱钦差吴现查他。
但吴现明察秋毫,窥破了二人的阴谋。二贼见事情将要败露,悍然纵兵杀了钦差。
他见城中生乱,想起自己受朝廷厚恩,便挺身而出,幸得圣上庇佑,斩杀二贼,已平定乱象。
他还把王准和一众南军也捎带上了,说他们助纣为虐,也是害死钦差的帮凶。
他已经派人将王准和南军的将官都画影图形,下发给了各个府县、卫所和关口,在大同境内通缉他们。
邓把总因为之前手下兵马做过一次乱,被认定是乱军的头目之一,也被通缉,赏额一千两,死活勿论。
连带着他的手下也被当做乱兵,下了悬赏:擒杀乱兵一人,可获赏银二十两,当面现给。
这下邓把总的麻烦可大了,杨旻也被牵连。
……
不过这些他们当然不知道。
邓万年乱象初现之时,见势不妙,带着手下连营地都不要,收拾了一下粮草辎重,向南边跑了。
跑了一天一夜,直到遇见了桑干河才停下。
邓把总吩咐去四周找找渡口,杨旻跟在赵哨官身后,顺着河岸,走了一段距离。
“哎,你看,哨总,那边是不是有人啊?”
杨旻眼睛最好,看得远处好像有人影晃动。
他对着赵哨官说:“咱们要不要过去看看?”
赵哨官答应了,带着人走近一看,原来是个小村子。
他大喜过望,这住在河边,村中定有渡船,可以载人过河。
“你赶紧回去找把总,请他带着人过来。”赵哨官叮嘱杨旻。
杨旻不敢怠慢,回去找到邓把总,等他把其他人都召集起来,就领着人过来了。
杨旻回来的时候,原本平静的村庄已经被赵哨官带着亲兵,给弄得鸡飞狗跳了。
他们闯进村里百姓的家门,在里面挑挑拣拣,拿了一堆东西。
杨旻愕然:“这是怎么回事?”
只见那赵哨官押着几人等在村口,见到把总来了,便迎上来:
“把总,这村长好不识抬举。我要他把村中的舟船全都拿出来,他却推三阻四,好不识趣。看来得给他点厉害瞧瞧。”
“军爷,冤枉啊!小老儿只是说,要多花费一点时间啊!可不敢推脱。”
那村长连忙喊冤。
邓把总不耐烦听他辩解,手一挥。
“砍了。换个人来给我们搜集船只。要是还不尽力,再砍了换一个。”
邓把总就好像是要杀一只鸡一样,丝毫不在意。
杨旻听得连忙想阻止,这怎么好杀人呐?
可惜还没等他说出口,赵哨官腰刀往下一挥,手起刀落,杀了村长。
旁边的村民霎时间就都哭喊起来。
“村长,村长,你快醒醒啊!”
“军爷,饶命啊!”
“军爷,我家就有船,我带你们去拿,别杀我,别杀我!”
……
杨旻听着这些哭喊,却见他们的脸上都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
他总算知道了,邓把总、赵哨官这些人和之前的乱兵没有什么区别。
同样的视人命如草芥,同样以欺压良善百姓为乐。和他前世那些军人有着骨子里的不同。
见营中士卒还赶着一些村里的牲畜出来,杨旻终于忍不住了。
“把总,这些牲畜是村中百姓的家财,咱们还是别拿了吧!”
“小事小事,给兄弟们打打牙祭也好!”赵哨官却是不以为意,抢先说道。
邓把总也点点头,表示这不算什么。
“把总,还请将牲畜还给他们。”
“也别再伤人了。”
邓把总眉头一皱,瞪着眼睛,“你是在和我说话?”
杨旻也不怵他,直直的盯了回去。他知道了,自己和他们不是一路人。
见两人之间出了问题,那赵哨官连忙让亲兵将二人隔开。
“杨旻你给我安分一点。来几人把他押下去,看管起来。”
赵哨官让人把杨旻给看管起来,省得又惹出事情来。
杨旻也不反抗,他决定等到晚上就找个机会溜走。
道不同,不相为谋。这些人和自己的道路不同,继续和他们待下去只会让自己心生魔障,恨不能砍了他们。
杨旻被押了下去,双手反绑在身后,丢到一棵树下,丢下就不管了。
杨旻见没有人注意自己,索性连晚上也不等。
找了个机会,弄断绳子,往草丛里面一滚,就掩盖了自己的身形。
杨旻远远地看着还在村子里乱窜的士卒,握了握拳头,就头也不回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