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腥风血雨之始
隆庆六年六月十日,年仅十岁的皇太子朱翊钧于奉天殿举行即位典礼,正式入继大统。
同日颁布大赦诏书:
自隆庆六年六月初十日昧爽以前,官吏军民人等所犯罪者,除死罪罪大恶极……者俱不赦外。
若窃盗、逃军、三犯匿名文书、未及害人谋杀人伤而不死,并人命延至辜限外,身死审有别因者,悉免处死。
至于犯该死罪,监禁十五年以上,笃疾者免死释放……
同时,还减免了两京十三省拖欠国库赋税的十分之三。
苏州、杭州、陕西、湖州、嘉兴等地理应上缴国库的丝绸也是悉数减免。
最重要的是,从嘉靖四十五年十二月至隆庆六年五月以前,因为谏言而被下狱的大臣,只要是才堪大用的,均可获释。
这些动作都表明了这位少年英才朱翊钧要施展宏图大略力振朝纲的决心。
五天后,六月十五日晚。
司礼监秉笔太监冯保在值班房内的文案上写下了一道奏疏,随后封口,小心翼翼的放入了自己的衣服之中。
冯保随后出门,提着小灯,左右看了看,见无异样,便快步离开了值班房。
天色已晚,红色的宫道映射出微弱的黄色微光,只有他一人静静地走在这里。
冯保走在宫道之中,突然感觉背脊发凉,吓得赶紧回头一看,却并无他物。
内廷与外廷的斗争越来越激烈,这正是冯保崛起的最佳时期,他必须要把握住机会。
走过乾清门,冯保很快就来到了乾清宫殿门前——这是皇帝朱翊钧居住的地方。
同时也是内廷后三宫之首。
“万岁爷睡了么?”
正在殿门前值守的内侍答道:“回冯公公,贵妃正在殿内照看万岁爷呢!”
冯保呀然道:“贵妃也在?”
随即转头一想,觉得正合适,时机已到,便说:“那就劳请进去通报一声,就说咱家有要事禀报。”
“不敢!”内侍有礼貌的弯了弯腰,随后转身进入了乾清宫。
在内廷之中,除了皇室贵胄,几乎没人敢得罪这个司礼监秉笔太监。
内侍进入殿内,正巧碰见正在教授皇帝读书的李贵妃,便急忙下跪,额头贴在青砖上。
坐在金丝楠木上正在认真听讲的皇帝正好看见了跪下的内侍,便指着内侍道:“母后,有奴婢来。”
李贵妃放下经书,顺着皇帝小手所指的方向看了过去,叹了口气问道:“这么晚了,何事?”
内侍依旧跪在地上,头磕于地,回答:“回贵妃娘娘,司礼监的冯公公求见。”
“是大伴儿!”皇帝高兴的跳下木座,那稚嫩的童声让人听了不禁心情好转。
“快把大伴儿叫进来!我要大伴儿给我讲书!”
皇帝的命令谁也不敢违抗,李贵妃也没有说话,大概也是这个意思。
内侍急忙退下,到殿外把冯保唤了进去。
刚到里面,皇帝就迫不及待的拥了上去,抱着冯保,抬头看他,一脸欢喜:“大伴儿!你终于来了!”
冯保也是历经三朝的老斗士了,自然懂得这内廷的规矩。
“奴婢给万岁爷请安了!”
冯保下跪在皇帝跟前,接着又朝着李贵妃一跪:“奴婢给贵妃娘娘请安!”
“大伴儿快起来给我讲书!我不要母后给我讲书!”皇帝一边说着一边扯着冯保的衣领,想让他站起来。
但是他没有贸然起身,而是继续跪在地上,等待着李贵妃的意思。
这位从皇帝出生时起就跟在皇帝身旁玩闹的人,从来没有逾越内廷的规矩。
李贵妃走过去把皇帝抱回了木座上,这才让冯保起来,问道:“冯保,这么晚了,来这里可是陪陛下读书?”
“若是皇上需要奴婢陪着,那奴婢就陪着。”冯保非常灵敏的回答。
这么说来,冯保来这里就不是为了陪皇帝读书了。
李贵妃又问:“那你来这里还有何事?”
接着,冯保再次下跪,而且下跪时弄出的声音很大,意在吸引皇帝的注意。
“奴婢冒死上奏!”一边说一边把刚才自己写好的奏疏拿了出来,双手捧在头顶上,“奴婢要弹劾高拱孟冲二人!”
孟冲,是司礼监的掌印太监,而高拱,则是内阁首辅。
听到这里,李贵妃大惊,皱着眉头起身过去一把夺过了冯保手中的奏疏,怒道:“你这是何意!?”
“回贵妃娘娘,皇上刚刚即位不久,前几日奴婢就在宫中听到了一些流言蜚语!全是冲着皇上来的!”
“怎么说?!”
“奴婢听人说,说是那高拱以皇上年纪小,竟口出狂言!说:陛下年仅有十,何以治天下!”
此番言语吓得李贵妃连连后退,目光呆滞,就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话一样。
然而,事实的确如此。
“陛下是我的儿子!他怎么能这么说陛下!”
“所以奴婢才冒死上奏!”冯保继续添油加醋道,“还请万岁爷明察!请贵妃娘娘明察!”
侮辱臣之君父,国之天子,乃死罪,诛十族。
然而这不是冯保凭空捏造出来的,他还没有那个胆子,他说的这些,都是事实。
朱翊钧即位那日,高拱确实当着群臣的面说过那么一句话,可当时并没有传进内廷。
而是被外廷的各级官员,扣住了。
高拱作为内阁首辅,是整个外廷势力的政治核心,他们决不能允许高拱出事。
可那番话偏偏被冯保给知道了。
这件事儿不容小觑,事关皇帝脸面,绝对不能手软。
李贵妃很快就镇定了下来,连忙叫人去把陈皇后叫来,一边又问冯保为什么还要弹劾孟冲。
孟冲是司礼监掌印太监,冯保很早之前就想坐上这个位置了,并且与孟冲的关系也不太好。
李贵妃怀疑冯保这次是想借机把孟冲也一起拉下水,所以才这么问。
但是,这次冯保却是给出了一个极其充分的理由:
“回贵妃娘娘,那孟冲是高拱举荐上来的,高拱说的那些话孟冲也都知道,可是孟冲并没有上奏万岁爷。”
“这是孟冲的欺君之罪!还请贵妃娘娘明察!”
欺君之罪,罪名不小,冯保说得有理有据,李贵妃自然不能驳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