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马急奔了一下午，石头终于到了自己家乡村口，转了一个山湾，只见眼前豁然开朗，大片阡陌纵横的田地被雪花覆盖，一颗颗树木高高站立着，也不复夏季自己离开时候的郁郁葱葱。

　　远方一间间茅草屋上冒起了炊烟，屋顶只是茅草铺就没有青瓦，院墙也是黄泥石头没有红墙，村子显得如此简陋，但是这是自己的家是自己心向往的地方。

　　站在村口的桥边，石头却不知道为何突然不敢进去了，回想起这小半年的征伐、生与死的考验、收获到的金子和铜钱、得到官职的提升。

　　半年前自己还是一个野外玩泥巴的小子，如今却已经可以统领成百上千军队，这一切仿佛做梦一样，百日的经历恍若百年。

　　虽然已经到了晚饭，但是还是有贪玩的半大小子不愿意回家吃饭，几个在结冰的河边玩闹的孩子早看到有个人在桥边站着发呆。

　　几人看着石头面相眼熟，但是看着眼前此人身体精壮、气质彪悍、衣裳精美没有补丁、又骑着高头大马、马上挂着弯刀，这让他们很难和当初瘦弱、穿了个满是补丁的裤子，赤裸双脚和他们一起玩闹的石头联系起来。

　　最后还是一个胆大的小子开口问道：

　　“你来我们村子干什么？”

　　被惊醒的石头摸了摸眼中不知道何时溢出的泪水，牵着马向几人走来，笑道：

　　“小耗子，连你石头哥都不认识了？”

　　刚刚开口问话，被叫做小耗子的那个小子激动道：

　　“石头哥，真的是你？”

　　“是啊，我去当兵回来了。”

　　说着石头一划拉手，对着几个孩子说道：

　　“天都快黑了，你们几个还在这玩，走，回家吃饭了。”

　　几个人和石头一起向村里面走去，战马在这五陵之地并不少见，但是他们这种穷人家孩子哪里能这样近距离见过。

　　几个孩子都很好奇，走路也不好好走，一边摸摸马头，一边捋一下马背，石头看着也不制止只是暗中抚慰马的脾气，他想起当初自己不也是这样，只是在有人想要动马上弯刀时候道：

　　“别动那个，那里面刀很锋利，小心伤着了。”

　　小耗子好奇问道：“石头哥，你居然没死？还发达富贵了？”

　　石头疑惑反问道：“谁说我死了？”

　　“当初和你一起去当兵的几个，都死了，前几天县里刚送来皇帝的抚恤，只有你杳无音信，我们以为你也死了，谁想到你今天居然活着回来了。”

　　石头听到几个和自己一起去当兵的平时玩伴都死了，心中也生起了感伤。

　　他们都不是服兵役的，西汉到新朝都首创了世界上最早的兵役制度，此时是征兵制和募兵制并存，王邑、王寻集中全国主力达四十二大军平叛，王莽感觉关中空虚，从关中招募的一批新兵。

　　今年关中起义四起还爆发了不小规模洪灾，今年收成很差，石头他们就是家里活不下去了听到皇帝招募士兵，就为了那一份军饷去当兵了。

　　果然走进村子，石头看到有几户都挂着孝，白布做的幡在空中飘荡。

　　一将功成万骨枯！

　　到了自己家门口，几个孩子都向石头告别，拿着石头在长安城给他们买的糖和小零食跑回了家，石头一个人继续往前走，他家在最里边。

　　路上他看到里正的家里也挂了孝，也没意外，心想里正岁数也不小了，应该是寿终正寝，生前老里正对自己很不错，明天得去祭拜一下。

　　就这样一路带着发自心底归家的笑意和对于玩伴老人故去的感伤，他终于到了自己家前。

　　回到家乡军中的纪律被抛之脑后，他的孩童本性也展露出来，还没进巷子，就大声喊道：

　　“爹，娘，孩儿回来了。”

　　转进巷子，他的脸色刷得一下变了，他看到自己家前也挂着白幡，他的心轰隆一跳，家里怎么了，谁去世了，还有人活着吗……

　　“嘎吱”一声，石头家里的院篱笆门打开，出来的是一个比石头低一头，脸相八分相似的小子。

　　“二虎，你没事！太好了。”

　　那个被叫做二虎的迷你版的石头激动叫道：

　　“哥？”

　　“二虎，门外是谁？”

　　一声温柔中夹杂几丝疲惫悲恸的声音传来。

　　二虎开心地对着屋内答应道：“娘，是我大哥回来了！”

　　兄弟二人并肩走进了院内，一个端着笸箩的中年麻布衣女子看着石头，“砰”的一声笸箩掉在地上而不自知，

　　“石头，娘的石头，真的是你，你还没死？”

　　石头跑到这中年麻布衣女子面前，刚刚在村口抹去的泪水又一次控制不住的从眼中流出，

　　“娘，孩儿没死，孩儿！回来了！”

　　石头跪了下去，一头磕在地上，

　　“孩儿不孝，偷偷去当了兵，久无音信，劳得娘亲牵挂！”

　　万氏伸手摸着儿子的面容和头发，责怪道：

　　“家里再穷，挤一挤也能养活得了你，为什么要去当兵啊？虎子他们几家收到抚恤金的时候，都传着你们几个都死了，娘当时心都要碎了。”

　　“没有，孩儿这不是活得好好的，你看毫发无损！”

　　石头安慰到自己娘亲，又拉她指着马炫耀道：

　　“娘，你看孩儿在军中立了功劳，当了官，还发了不少的赏金。”

　　石头把马上包袱打开，里面除了他的军候凭证外，都是金子铜钱，金光闪耀照的万氏有点睁不开眼。

　　平时过日子抠抠搜搜的万氏却毫不在意地把包袱又裹上了，

　　“要是娘的大儿出了事，要这么多钱财又有什么用！”

　　“你显摆个什么劲，财不外露的道理你不知道吗？”

　　看着有点得意忘形的石头，冷静下来的万氏又教训道，把包袱给绑好，万氏拎着招呼兄弟进屋，

　　“进来吧，这钱财都是你用命换来的，让你拿着，你这孩子吊儿郎当的，没几天就花完了，娘给你保存起来给你娶媳妇用，你也老大不小了。”

　　进了屋听着老娘唠叨，石头无奈地笑了笑，把另外包袱打开，连忙对弟弟转移话题，他可知道自己娘亲唠叨起来那可没完没了，

　　“二虎，哥给你在城里量了新布，回头让娘给你裁了，做一套新衣服，小半年也不知道你长了多少，就按哥的身材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