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楚馆
醉入香楼情渐透,乱莺飞花娇儿瘦。
相思红豆语欲休,春潮凝眸梦悠悠。
“尘弟此番见地不错,这主人家对人心的把握如你所言很是准确,愚兄于人心一道,有时却是想得过于天真了。”杨素卿开心地说。
“耍弄人心,皆是奸猾之徒!”那女子又杠上了,也不知是不是本性如此。
“手段无善恶,看你怎么使用罢了。就如长剑,用者堂皇,便能辟易妖邪,用者狡晦,便是欺压良善了。小至武器,大至公器,都不是以简单的善恶来说的。”周牧尘淡淡道。
“公子此言不差,可否详解?”另一带有威严之感的女子说道。
周牧尘喝了口茶,皱皱眉,实在是喝不惯这磨成碎末又加了调料的茶汤。
“你我萍水相逢,转身便是天涯。在下只是有一些浅薄想法,还是不要污了贵耳。”又朝杨素卿道:“兄长,时间已临近傍晚,你我谈兴正浓,且换个清雅之所如何?”
“愚兄正有此意,便去那凝香馆吧!”
“唔,你我所想一致,这便走吧。”
“呕!”娇蛮女子看着此幕,只觉二人的惺惺相惜模样很是恶心。
那威严女子眸中薄怒一闪,端起茶杯贴近檀口,心中刚升起的丝丝兴趣荡然无存。
待二人走开,娇蛮女子贴住其姐,腻声道:“姐姐呀,莫生气啦。一个靠着祖宗荫庇的浪荡子能有什么好见解?若是实在气不过,妹妹叫阿大阿二去将他抓来揍一顿,给你出气可好?”
姐姐道:“不必如此,本……我看他眼神清澈,谈话间亦有藏锋之感,看你时眼中也无邪念,不像是轻浮之人。我也只是觉得他谈吐间透露的思想与众不同才有加以了解的兴趣,既然人家不愿答,便随他了。”
“嗯,接下来还有一场相扑戏看呢。等到了晚上,这江陵的夜市可不比江宁和襄阳差哦,我们姐妹可要好好逛逛。”
“此次还不是被你这无法无天的丫头瞒骗了,明明只说是到襄阳城外游山,却将姐姐带来这江陵玩闹,若是回去受了责罚,我可不帮你说话。”那女子的面容此时也柔和了些,对这妹妹,她还是宠溺的。
“哎呀,不至于此的,我偷偷溜出来玩耍也不是第一次啦,只要有阿大阿二跟着,家中不会说什么的。”娇蛮妹妹贴在姐姐胸口撒娇道。
有些观众注意到了这两个长得比女子还好看的少年贴在一起,举止亲密,宛若一对兔儿相公,均露出暧昧猥琐的笑容来。这时的社会风气对于分桃断袖并不排斥,也偶有佳话传出,在上流社会也算一种风雅美谈。
然而,他们的视线难免会被两位少年身后两个铁塔浮屠般的身形吸引,其势岳峙渊渟,始终端坐不动,目沉如水,让人生不起挑衅的心思。毫不怀疑的,若有人胆敢露出不好的心思,必将受到二人狂风暴雨的打击。
很快,众人的视线重新被登台的两名相扑手吸引,两人身高接近,却一胖一瘦,各具气度,这胖熊和瘦虎的争斗无疑会非常精彩。
话分两头说,当周牧尘和杨素卿走出相扑馆大门时,一名杨家的仆人见状赶忙过来,躬身道:“大公子,表少爷不久前在胡儿巷与人起了争执,派人过来求大少爷过去帮忙说项。”
杨素卿皱眉道:“些许争执小事何须我过去,报刺史府的名头不能解决吗?真是荒唐!”
那仆役不敢抬头,继续道:“小的也问了传讯之人,他说对方是胡人,不太好说话,指明了要能做主的人过去,都快打起来了。”
“这帮胡狗真是无法无天了!你先回去安排些人手,再让人叫些当值的捕快衙役赶过去。”杨素卿吩咐完,面带歉意地对周牧尘说:“让尘弟见笑了,家事不宁,那不成器的表弟总是惹是生非,我若不去,恐母亲生气。”
“不碍事的,你我可以改日再聚。若需要愚弟帮忙,请兄长尽管吩咐。”周牧尘表示并不在意。
“那我晚些时候再去凝香馆寻你好了。”
“兄长不必勉强,若能妥善处理完,还有闲暇兴致,再过去亦可。”周牧尘目送他离开。
刚准备走,一道身影贴了上来,他顿时警觉,就要拔腿跑路。那人赶忙挡住,低声道:“公子莫慌,我并无恶意。我是家中护卫首领之一的童忠,日前方从京师回到家中,家主安排我暗中保护公子的安危。”
周牧尘有些尴尬,看着这身材中等,面容刚毅的男子,道:“那怎么于此时突然出现,我还以为又有人要来杀我了。”
“让公子受惊了,实在抱歉。白日里看公子带着女眷出行,似是不想让人跟随,我便带了个人手跟着。只是在下午时,见一女子一直远远缀住公子,我不敢大意,让另一人去确认意图,却失了她踪迹。如今就要入夜,见公子身侧无人保护实在危险,便只好现身就近跟随了。”那童忠仔细禀报着情况,倒是不卑不亢。
“原来如此,辛苦你了,那你便跟着我吧。另外一位弟兄没事吧。”他适当表示下关心。
“劳烦公子挂心了,那小子机灵,就在身后留作策应。”
“噢,那你们两个上午时,有在书局门口和我对视过吗?”
“并无此事。”童忠眯了下眼,显然也知道背后含义,自己还是大意了些,好在无事,否则自己是万死难辞其咎了,他心中警惕。
“有意思!出趟门就有这么多神神鬼鬼。我可以相信你的身手吗?”周牧尘道。
“请公子放心,童忠的武艺在家中也是排得上号的,只要我在,等闲人手伤不了公子。”童忠赶忙说道。
对他是不是迷之自信,周牧尘由于如今不熟悉此间的武力水平,也没看他出手,不好判断,只好相信自家父母的眼光了。毕竟真正的高手也不可能烂大街吧?只要不胡乱惹事,总不会随意欺负他这乖乖好少年吧?
至于他是不是真乖,就只有本人才知道了。
“走吧,天色已晚,本公子带你乐呵乐呵。”
童忠点头称是。
离此地不远的一处面摊,一男一女正在低头吃面。
“周家的人发现了我,对方两人身手不低。”女子一边吃面,一边低声道。
“无妨,远远,看住,便可。”矮壮男子若无其事的扫了一眼四周,沉声回应。
女子吃完面,掩上粗布面巾离去。
天已暗下,周牧尘带着身后的童忠来到了凝香馆,看见一书童打扮的小小少年正与看门护卫和迎宾女侍说些什么,走到近前,果然是陈静姝。
他拍拍她肩膀,问道:“怎么来得这么早?你这又是什么打扮?”
陈静姝也看到了他,不满道:“你自己不等我回答就走了。在张婶娘店里帮她干了些活,她儿子多多今天不知怎么了,有些烦人,我只好早点出来了。身上的钱还是画竹姐姐昨晚留的,我带的不多,只够买这一身衣服啊。”
“好吧,怪我,只不过这书童模样和你很搭呢。哈哈。”周牧尘笑她,然后对迎宾道:“这是我的书童,一起进去没问题吧?”
那迎宾应该是出身教坊司,甜甜一笑道:“周公子说笑了,有您带着自然没问题的。”对他带的侍卫和以往不一样也不多问。
点点头,他便领着陈静姝进去。
轻歌软语花缤纷,珠帘绣幕掩春愁。
罗衫曼舞显窈窕,醉枕酥香宿高楼。
这凝香馆格局似游园,分两大馆区,一曰梦园,其内分六个大小院子,主营入幕寻欢;一曰兰苑,分院三座,各由一当红清倌人领琴女舞女若干,专与客人讨论诗画词赋或闲谈听曲。
周牧尘暂无与陌生女子贴身肉搏的嗜好,便按记忆去了兰苑的清心阁,记得在那的清倌人名叫顾横波,与他相熟。他也不用小婢带路,自顾自的走着。
陈静姝看他如识途老马,在曲曲折折、雕栏画栋的庭院内走着,小声骂一句:“色胚!”
“小娘皮管得真宽,再多嘴就把你卖到这里,然后本公子天天来捧你的场!”周牧尘侧头道。
陈静姝炸毛,小手对他捶打不停,“你敢?小心姑奶奶打得你下不了床!”
“哼哼,那也要你这小身板有那本事才行。”周牧尘瞄瞄她的小身板。
童忠嘿嘿笑着,看他们打闹。
三人来到了素雅清幽的清心阁,一小婢女赶忙过来接引他们入内。对陈静姝的女子身份,并不意外,常有女子扮作男子来此见识新奇,即使装得不像,也无人去拆穿的。
堂中琴音悠悠,歌声优美,显然已经有客人在内。
周牧尘进去时,弹琴的丽人冲他柔柔一笑,似水双眸一直看着他。堂内客人有两桌,见他进来,也纷纷举杯示意,显然是认得他。
周牧尘微笑点头,在右侧的一矮几前坐定,陈静姝也随之坐下,童忠则目光扫了堂内一圈后侍立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