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荣在贾府内一番吃喝,直留到了子夜时分才离去。第二日因要宴请几位臣工,他早早地起来准备了一番,等到日近晌午,唯独不见那位提督前来,又过了一时,只见家仆带着一个传话的小厮进来,说到提督昨夜突感风寒,不便来见诸位,还请王大人见谅。众人眼巴巴的干等了这半日,腹中也早已饥饿。突然听到这话,有的心里失望,有的心里气愤,有的差点在心里拍手称快,但是几乎在小厮话音刚落的同时,个个却都展现出一番焦虑,纷纷焦急问到情况如何,太医怎么说,有两个甚至还非要立马跟着这小厮去探望一番,不过都被婉拒了。只有这王荣,心中隐隐又冒出了几分惧怕,心想怕是那书信已经被提督给看了,此刻可能正静静躺在皇上面前,或者被皇上一把怒摔在地。终于等到小厮出门了,这边马上叫叫嚷嚷地开席,王荣苦苦陪着笑,却不敢多吃几杯酒,只希望这群人赶紧散去。
宴席完毕后,王荣马不停蹄地往李承志这边赶来。只见李承志用完午膳,正翻开一堆去年皇上阅过的奏章,研习研习李继是怎样批阅各大臣报上来的东西的。王荣在侍卫的带领下一进门就扑通一声跪下,涕泗横流地说到:“太子救命啊!那夏王完颜期真的反了!大举进攻我中原城关。”
李承志道:“看你这样子,成何体统!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未为人君,就迫不及待地收拾你呢!”一番痛骂之后,又说到:“你刚刚所言,从何处听来?完颜期反了?是怎么反的,跟李历誉打上没?”左右看了下,随即又加了句:“这二郎如今情况怎样?”
王荣本来就隐隐担忧,被这一番骂是更加的惧怕,哪记得这么多问题,只说:“我看到了二皇子着人送来的书信。二皇子有勇有谋,打退了夏军,怕敌军又来,又在书信中说要援军。只是这多年来的隐患爆发了,我这当年献策之人,为虎作伥,怕是要被祭旗了啊!”
李承志本来心想这李历誉平时就好武冲动,整天舞刀弄枪的想上疆场,这夏人个个凶狠,等他真上了阵多半是要被夏军给杀了。结果听王荣这一番讲述,李历誉不仅活得好好的,这王荣还似乎很崇拜他,顿时怒从中来,抄起砚台就砸了过去,王荣还没来得及躲闪,就被直直地砸到头上,顿时血流如注,忍不住又是一顿哭喊,李承志见状更是心烦意乱,忙叫侍卫把他拖了出去。
王荣被扔了出来,心中稍稍冷静了下,但是又不敢离去,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是好,就守在附近。李承志忍不住站起来,取下一柄长剑一把挥下,瞬间把面前的桌案砍成了两半,然后也慢慢冷静下来。他气的倒不是完颜期来犯,这本来就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他气的是这李历誉还真有点本事,又不是个消停的主。一边御敌,一边上书,连王荣这个鼠胆之辈言语间都透着几分崇拜。他心中细细想到:当年我与王荣等人一道,与夏军联络,让边境安定了几年,还给父皇带来了多少年的朝贡,父皇因此也对我是宠幸有加,毫无悬念地让我坐上了太子位,还时时让我多熟悉国事,多次暗示我要早做准备好继承大统。如今让李历誉去边境当替罪羊,他竟然还好好的,这边又上书父皇,父皇看到多少会有些不悦,如果要派援军,怎么也得找个说法,这不是就打我的脸了吗?看来我只得以进为退了。
这边贾侍郎当晚拖着王荣,就是给他一颗定心丸,让他一时不要出去四处宣扬。等王荣走后,他马上安排家仆一边准备车马,一边清点家产。然后连夜写了一封陈情书表,俱告感念圣恩等话。第二日一大早,贾侍郎带着他言辞恳切的陈情表去面奏圣上,声泪俱下:“老臣感念圣恩圣德,得以忝居人臣之位数十载。陛下英明神武,让中原大地鼎盛祥和,百姓富庶丰足。老臣本想继续辅佐圣上,为百姓安居乐业使上最后一点力,然实在老迈体衰,心力不足,近来屡屡老眼昏花,连连看错递来的文本,老臣怕再这样下去会误了国事。恰又逢前日老家来信要重修祠堂,我一想到当年未曾膝前尽孝,如今不若就安心回去为我父母族亲修好祠堂,就此度过残生了。陛下体恤爱民,乞求陛下允我,了了最后这个愿吧!”随后毕恭毕敬地呈上那本陈情表。
李继听来也不无动容,数十载的君臣之谊,未曾想如今这贾侍郎突然就要告老还乡了。本朝告老还乡也有过个先例,最后都还是允了,也让这些老臣传下个高风亮节、功成身退的名号,从而更好教化天下臣民。因而李继一番戚容,真切关怀之后也就不再强留,随他去了,并传礼部、吏部来,亲自交代礼仪环节等诸多事务,又命要好好宣扬贾侍郎的功德大义,要让后世传颂。
贾侍郎感激涕零,长跪地上久久不能起身,许久之后才由李继搀扶着起来,一步一拜地告别了。
他出来之后暗暗舒了一口气,随即往府上赶去,一回到府上就开始逐项交代各事情,接下来几日内就把各项交接事务办妥了,同时让内眷一应人等悉数先行离去。
像他这种告老还乡的老臣也没多少人愿意来假意告别,只有几个故旧老友来畅谈一番,挥泪相送。这日,他送完了最后一个客后,随即进入内室换上便装,带着两个贴身侍卫就乘车出发,一路上马不停蹄,直奔西边而去。
一行几人备足干粮,行车也不走官道,昼夜不息往前奔进,累了就在车上歇息,饿了就掏出干粮就着两口酒囫囵吞下。一直走了三天两夜之后,终于来到西边一处关隘。他们趁着夜色偷偷溜了过去,再翻过一处山口,又行了几里路,突然感受到一股咸腥的湿气随风扑面而来,贾侍郎大喊到:“终于到了!终于回到云城了!”声音响彻夜空,却传不到中原了。漫天的繁星闪动着光亮,和几声犬吠之声一起,似乎在迎接着这几位久别的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