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历誉带着一支卫队离了京,从此成了一个“行伍皇子”,来到各地,半是学习半是巡视,从东南到东北,再到西北,一路上走走停停。他与各地军中将领同进同出,慢慢的也长出短须,面上粗糙,手掌厚实,说起话声如洪钟,吃起饭来手抓刀切,喝起酒来大碗大坛。一开始的日子倒也快活,虽然辗转奔波,但是李历誉丝毫没有水土不服、身体不适,也学到了很多书上学不到的东西。
这一日他们正行在路上,往西北方而去,发现路上时不时的就有三三两两的人背着行李蹒跚而过。一开始他们没太在意,心想这些人可能就是去走走亲戚,也没去问。又走了几日,发现这个路边人家越来越少,背着行李的人越来越多。李历誉渐渐起了疑心,看到两个神色匆匆的人就走上前去打探。那两人看到他们过来,眼睛一斜,鼻子一哼,装作没看见。李历誉看出来了,又赶紧往前走了几步,恭恭敬敬的问了好,再开始问其中一个是为何事如此行色匆匆。
那人看他年轻,又有礼数,也就停下了脚步,告诉他:“这夏人时时来侵扰,没法安心过日子,只有举家逃了。我家人少,倒还好说,其他那些一家几十口上有老下有小的,那才是步步艰难啊!”
李历誉听到这,先是一惊,随即问道:“西北方不是边境安宁吗?怎么又有来侵扰的,就是有敌来袭,这些境上的军士也要御敌门外啊,何以竟到了如此地步。”
那人看他如此这样说,心想他们可能是新来的兵,心里的怒气也就消了一大半了,回到:“我看你也不是这里的兵吧,新来的?不过来了也没多大用。这西北边本来之前是消停了两年,但是自那以后是一天比一天混乱。我们本来祖上就是这里的,谁舍得走?现在夏人烧杀抢掠,再不走怕是命都没了。听那些当兵的说,说不定来年夏人要大举进攻中原,到那时再逃到哪里去呢?这些当兵的一个个不顶用,一开始还有一小队兵把他们杀得片甲不留,结果这队人回来不仅没赏,还一人打了三十军棍!所以也不怪他们,只怪上头,纳贡受贿,里通外国,把我们这小民置于水火之中。”
李历誉越听心中火气越盛,一想到在都中每每听到边事宁静,父皇都对相关人等称赞有嘉,这些人步步高升,威望愈甚。没想到这些年来这里竟是这个情况!甚至还要进攻我中原,破了我中原之国!出来这许久看各地军中民中都还正常,现在想想其中的确隐藏了多少危机,只是一片太平景象盖了过去。
李历誉忍着怒火道了声谢,转过头来翻身上马,一言不发就直接策马前行,一直走到天都黑透,马也完全看不到路了才停下来。一众人等气喘吁吁,还有一半人没跟上来。
李历誉本想这些人拖出来鞭打一顿,但很快恢复了理智,他知道自己心中太急,心魔作祟。这些人又没犯什么错,他怎么能像暴君一样,虽然他此时有一丝觉得他父皇就是个昏君,然而他自己又能好到哪里去?还不是今天来到这里才发现实情,这还是他父皇命他出来的。
他冷静下来后准备书信一封快马加鞭送到父皇案边,刚写到一半,又停下了笔。既然这么多年信息都没传回去,肯定沿途有人拦截,我这写了去不是打草惊蛇了,反而让这些人有时间换个花样来欺上瞒下。况且我还只是在途中见闻,还没到军中,具体什么情况还不清楚,如此贸然书信,必然是潦草无序,难切要害。
他站起身把那半封信给撕了,这才突然感觉到双脚像是被绑了石头一样沉重,浑身酸软,腹中空空。他看了看周围,发现个个都双眼迷离,甚至还有几个靠在树下睡着了,鼾声雷动,只有两个岗哨努力睁大了眼睛在那里站着。
李历誉突然心中升起一片愧疚,忙令拿出干粮,先垫垫底,再着几个人埋锅造饭,宰羊烧肉,好好吃上一顿,休息好了明天再往边境赶去。
几天之后,他们来到了西北军中,军中知是二皇子,自然是客客气气。尤其是戍边长,迅速跑上前来,跪伏在地,一面说着舟车劳顿、远道辛苦,一面伸手要给李历誉把靴子脱了,好休息休息。李历誉看这架势自然是猝不及防,一番客气之后不容置疑地拒绝了,戍边长尴尬的陪着笑,只得吩咐人赶紧上酒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