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9,至心
“说自从天启二年经皇帝任命后,又启用时宁远守备的袁崇焕等人,辽东政局逐渐安稳……
然后便是一阵对皇帝的赞誉之言,说皇帝真乃大明的中兴之主云云,批准原邵武知县袁崇焕之请命,先袁崇焕已经在山海关二百里外的宁远卫再筑造新城,招募流民,恢复生产,且一举收复锦州、松山、杏山、右屯及大、小凌河等失地,更是从宁远新城二百里外的八里铺筑造一条似如铜墙铁壁般的军事防线,以八里铺作为抗击后金的前头堡,构造整整四百里长的钢铁战线,以此捍卫长城咽喉、天下第一关的山海关。
现袁崇焕以立下军令状,准备在此处秣兵历马,以逸待劳抵御东虏之兵锋……”
朱由检不由得翻到最后一面,却看见这题本的署名尽然是当今天子的帝师,兼职兵部尚书、辽东经略与东阁大学士的次辅孙承宗,时间是天启五年的五月十七日,也就是一旬之前,朱由检为落水的天启皇帝祈福的那一天。
还未待朱由检反应过来,皇帝朱由校放下茶杯,率先开口。
“这事信王以为如何?”
“臣弟……臣朱由检认为这乃朝廷大事,并非能由小小一藩王所谈论的……更何况臣从未接触过边塞之事,又不懂其中的道理,在此事上学识浅薄,因此臣不敢妄言。”朱由检接过来自皇帝的提问,沉着对答。
“但说无妨。”话音刚落下,朱由校又感觉好像还没有完全地说清,其中的意思信王还未曾领悟到,于是继续开口说到。
“朕欲将信王于此处历练一番,经历经历边塞战事,好着日后辅佐储君,为其分忧解难,守我大明江山社稷世代传承……”
听得皇帝将事情的缘由娓娓道来,朱由检这才明了。
“那臣斗胆发言,望陛下在臣议论不当时不要将此怪罪于臣!”
言罢,朱由检便将他对于辽东一事的看法向朱由校细细说明。
“……孙阁老的眼光自然是极准的,若此时还是天启元年,广宁一城还在朝廷手中,那么宁远可有可无,可自天启二年广宁之战惜败后,辽河以西之地尽失;宁远虽是一卫城,但靠山临海,距山海关只有区区二百里之路途,更何况辽河之西更是一马平川之地,以臣看来,东虏若攻下宁远,那山海关就赤裸裸地暴露在外虏的面前,更如囊中探物一般被轻易获取,到那时候后金军长驱直入“内地”(指从锦州到山海关四百里由明廷所控制地区),正统年间的北京之战又要在陛下继位后重演!”
说到此处,朱由检还是不由得动了情,面上显现的悲愤表情,更加加重了所说之言的语气,他身上所带有的“忠君进谏”真性情也被展现地淋漓尽致。
坐在宝座上的天启皇帝朱由校听到朱由检所力述的意见后,也被其渲染的忠君爱国之气氛所感染。
更是对其连连颔首表示赞同。
眼见皇帝被其一番铿锵热血的言论所感染后,信王朱由检话锋一转,借着孙承宗及其门生袁崇焕在宁远驻防一事,忽而提起了因三年前广宁之败而下狱的熊廷弼。
因为逮捕熊廷弼的不是由国家司法机关,而是一个由特务人员所构成的西厂所侦办,提审的也不是刑部或者是大理寺,都察院三法司其中的几位最高长官,而是由以兼任东厂提督太监的魏忠贤所审理。
对此,朱由检对其皇兄破坏国家法律程序,而任人唯亲的办事行为颇有些意见。
“《淮南子》有言:公正无私,反见纵横。
……陛下办事不太合理,仅凭一些尸位裹素之人的一面之词就将熊廷弼交于西厂,这明显有些不合理之处……西厂只是为陛下办杂事的奴仆机构,并不曾位列法司之列,陛下又为何不按部就班如二祖所愿,以健全的法律来治熊廷弼的罪?而是选择交由执掌东厂的阉人来办此事?”
“何况,广宁之败并不是由熊廷弼一人所造成的,更别说敌虏有孙得功、李永芳等奸臣为其带路,又在城内煽风点火,广宁之败的罪过并不完全在于熊廷弼一人!”
“现国家有难,正需有才谋之人来为国家分忧解难,恰罪臣熊廷弼在辽东上任职多年,又对辽东风土人情极为熟悉,何不妨让其戴罪立功,以报陛下不杀的浩荡皇恩……”
朱由检对着天启皇帝朱由校吐露出心里最真实的想法。
却不料,闻得此言的朱由校突然勃然大怒。
“混账!,
住口!”
朱由校的猛然而至的呵斥声,断了朱由检继续向皇帝劝谏的念头。
被朱由检所激怒的天启皇帝,猛然站立。不过,虽说朱由校的身体是颤颤巍巍的,但是口中之言语却是一丁点不受身体的影响,还比若火统中的弹珠一般,故此,朱由校对其胞弟信王的训斥才不会因为身体的原因而停下来。
“你说不会让朕怪罪于你!好,朕不会怪罪!可你刚才说的是什么!
真是一派胡言!
你说你不懂边塞军事,朕不会因为你刚才的戏言而将罪过归咎在你身上,但辽东之事是国之大事,岂能循规守矩,尽心称意!
熊廷弼他作为一地区的最高统帅,竟敢擅自弃城逃离,这置广宁百姓于何地?置朕之脸面于何地?
诸大臣要都像熊廷弼一样弃城保帅,朕这江山,祖宗为朕所留下的三千里锦绣江山,岂不是拱手相让与他人!
再言之,朝中的诸臣无一不是逼朕宽惩熊廷弼,重罪轻罚的。
朕也想对其实施轻罚,让其戴罪立功,以证忠心。可是朕要是轻罚他,那谁来为广宁中惨遭屠戮的百姓承担罪责;朕要是放过他,那谁又来为在这场战斗中本不该死去的将士所负担罪责?
朝中的大臣个个结党营私,以权谋利,朕对他们不放心啊。内侍紧紧跟在朕的身边侍候朕,朕长时间观察他们,这才是让朕所放心的人啊。
要是不借于太监之手朕怎么治理天下?
要是不借助于他们,充当朕的耳目与手,怎么会有如今安康太平的天下!”
朕愿以为朕的胞弟,信王朱由检会明白朕之苦衷,会理解朕之心意。
原来是朕错了!
“盛世施仁政,圣道怀柔致远”说完此句后,朱由校稍稍停顿,随后调整了一下气息,着重吐字到,
“乱世用重典,王道杀伐震慑”。
这才是二祖列宗所传下了的治国之道!
“信王,你明白了吗!”朱由校目如寒冰,刺向朱由检。
“臣……臣弟明白了。”朱由检跪在地上稽首不怒也不敢言。
天启皇帝朱由校又在刘若愚的搀扶下,重新做回了盘龙髹金宝座上。
脸上表情微动,一直观察朱由校的刘若愚见此,急忙将所示意之物从袖中拿出。
将一方方正正的,也是由黄锦缎所包裹着的长方形盒子拿出来。
交于起身但神还未归的信王朱由检手上。
“这是朕所交于你的治国之术,望其能够掌握住,以后能在辅助储君的时派上用途……江西御史田珍所上书‘限宗藩福禄法’的题本朕已看过并为之批阅,书中所陈述之现象却实乃大明一顽疾沉疴,御史田珍所上书之法确有其用途,朕赐予你的治国之道中有一册是太祖皇帝亲编的《皇明祖训》,愿你能将其发挥用处,约束天下之宗藩……”
“好了,朕有些乏力,你退下吧。”
暖阁内不知从何处飘了缕缕青烟,充斥着不就不大的空间。
不过,所飘来的青烟量不算太大,有的地方浓厚,有的地方稀薄。
窗外黑影渐满,阁内灯珠点明,明亮的烛光照耀这次不大不小的空间。
通过明亮的烛光,我们可以看见到,跪在地上稽首的还是信王朱由检,不过手中的黄缎盒子却在身前托住。
而他的正前方坐着的还是他如父般对其厚爱的长兄——天启皇帝朱由校,此时的朱由校还是在闭目养神,唯有一变化的还是发生在身旁侍侯的刘若愚身上,由从不知名的角落出现在皇帝的身边,像个雕塑一般站着,一动也不动。
几缕薄薄的青烟在他们的头顶上漂浮而过,一切又变成原来的模样。好像发生了什么,也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