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凤白的剑尖停在了楚琳胸口,没有真正的刺下去。
他生冷的眼神开始变得恍惚,心口气血不住的翻涌,像是有什么东西哽在了喉咙里,他一直忍着,直到此刻终于还是忍不住,一大口鲜血喷了出来。
血,洒在剑刃上,顺着剑锷缓缓滴下。
剑落了下去,跟着一起落下去的还有张凤白。
蔡文姬和楚琳在那一瞬间都愣住了,接下来一起奔到他身边。
张凤白垂着头,血从嘴角一滴一滴落下,他最终还是没能刺出那一剑,人也已经到了极限,但他的手还是紧紧抓着剑柄不肯松开。
楚琳终于忍不住泪眼模糊。
张凤白在蔡文姬的搀扶下勉强起身,背对着楚琳,也背对着定下的方向。
楚琳第一次出现些许慌乱,在背后大声道:“张大哥,你要去哪里?”
张凤白轻轻抬起头,望着遥远的天空,干咳了两声。
“去哪里都好,至少…不再受人摆弄”
楚琳伸出的手微微颤抖着收了回来,但还是忍不住提高了声音道:“你怨我也好,恨我也罢,可是玉玲珑就在咫尺,只有到了那里才能找到治好你全身经脉的办法”
“哈哈…”
“原来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
“不过现在都不重要了,经脉毁了又能怎样,哪怕这辈子再也拿不起剑又有何妨…”话未说完,他便倒了下去。
夜色阑珊,一场雨洗去了尘土,也让山里到处都湿漉漉的。
张凤白缓缓睁开眼睛,眼前是跳动的火焰。
身体的疼痛随着意识的恢复再次遍布全身,他咬着牙想要起身,身边的声音温柔而关切。
“张大哥,我...”蔡文姬的声音欲言又止。
楚琳正抱着小狼王坐在火堆边,摆弄着它柔软的皮毛,丝毫看不出受到之前的影响。
张凤白扫了一眼,就知道自己晕倒之后,他们实际上并没有下山,而是朝着上山的路又走出了不知多远。
他咬了咬牙,再次闭上了眼睛,事已至此,他又能怎样,像极了受人摆布的提线木偶,如果说现在留下他一个人,指不定就被山里的野兽吃了。
人若到了穷尽时,又有什么资格去怨憎世道呢?
所以现在的他只能保持沉默。
蔡文姬见他如此自然也不好受,楚琳目光闪了闪,朝她歪了歪头,两人之前的话便又起了作用。
“你呀,一天吃喝不愁,当真是世上最轻松逍遥的家伙啦”楚琳双手抓着小狼王的两只前爪,目光相对,一字一句的说道。
小狼王也不知是不是听懂了她的话,“吱吱”的叫了两声作以回应。
第二日清晨,直到太阳升上山头,阳光洒在整条崎岖的山道上,让湿漉漉的水汽逐渐消失。
三人一马又再次上路,这时候的山路白马走起来也变得十分艰难,所以张凤白已经没办法再躺在马背上,只能在蔡文姬的搀扶下小心行走。
一直到太阳西斜时,他们才钻出了暗淡的丛林,随着视野的开阔,风也大了许多。
在凛凛风中,他们前面是一处平缓的山脊。
站在山脊上,耳边能听到潺潺水声,显然可以判断的是他们距离南镜湖已经不远。
三人中唯有张凤白毫无喜色。
顶着风,他们一步步走近,才发现就在山脊上的一棵老树下,正端坐着一个老僧,老僧面容枯槁,老的几乎堪比那棵老树的树皮,他身穿旧袍,稳坐如山。
楚琳转着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老僧,低声道:“这是哪里来的老和尚,怕是不一般哪”
她说的没错,此地位于南古山脉深处,人迹罕至,绝不是一般人可以到达的地方,而且山脊风寒料峭,老僧身上只穿一件单衣,绝非俗常之辈。
“阿弥陀佛”老僧开口念了声佛号,声音不大,卷在风中仍如洪钟般清晰入耳。
楚琳吓了一跳,但脸上还是一副笑容,打量着老僧,说道:“哎呀,这位大师怎么一个人坐在石头上,难不成是...在这里等着化缘?”
老僧手拈一子,落与面前的大石头上,仔细一看方才发现,大石头上竟刻出横纵深狠,交错形成一座棋盘。
“老和尚下山,化的自然都是缘法,一粥一饭是缘,一圆一方亦是缘”
他微微抬起头看了三人一眼,拂了拂长须,“三位远来是缘,何不落子一枚,老僧或可为施主解几分心中疑惑也未可知”
蔡文姬看向张凤白,张凤白无意与佛结缘,倒是楚琳,好奇心大胜,走到棋盘前,拿起一枚棋子,认真看着走势。
“我倒要看看到底有什么玄虚”
老僧笑而不语。
她拿着棋子,看了许久,表情逐渐凝重起来,过了许久,抬起头看了一眼老僧,不可置信的道:“这是什么棋,我怎么无子可落?”
老僧笑道:“小施主聪慧过人,只是与老僧无缘罢了,倒是有一句话相送,自古情深不寿慧极必伤,姑娘可要用心记下”
楚琳皱了皱眉,一脸的不悦,“大师守在这里当真辛苦,我等还要赶路,就不多耽搁了,这些就当是买路钱吧”
说着,她把一锭黄橙橙的金子放在棋盘上。
老僧低头一看,仍笑而不语,将金子拿在手中。
“走吧,不知是哪里来的骗子,不必理会就是”楚琳对张凤白和蔡文姬说道。
蔡文姬点了点头,扶着张凤白跟在楚琳身后走向山脊。
“阿弥陀佛,我看这位施主举止虚浮,全身经脉错乱不堪,乃是遭逢大难之相”在与张凤白擦肩而过的瞬间,老僧说道。
他们忍不住停下脚步,蔡文姬问道:“大师这是何意?”
老僧却不理她,面向张凤白道:“施主可愿与老僧对这一弈?”
张凤白看向老僧,只见他面容慈和,让人无法拒绝,便对蔡文姬点点头,独自走到棋盘前。
“大师,我不懂对弈”
“无妨”
张凤白只好随意捡起一颗棋子,几乎与楚琳一样,看了半天,只觉棋盘上人满为患,苦苦思索亦不得其径,只能摇摇头道:“大师一番好意,棋子无处可落,晚辈告辞”
说着,他将棋子放在棋盘边,转身要走,身子忽然一软,险些跌倒,却被老僧扶住,只觉他宽大的手掌中有一股暖意传遍全身,倒是自己有些许愧疚之意。
蔡文姬有心想再问些什么,可老僧已入禅定,也只能作罢。
三人离去之后,老僧睁开眼睛,看着面前的棋盘,许久露出一抹奇异不解的神情。
“玉玲珑现世,必然又是一场浩劫,一个经脉尽断之人又能走出多远,世上缘法,当真难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