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山里的路越来越艰难,如果不是蔡文姬的坚持,张凤白大抵只想找一个安定之所,大醉一场,然后了此残生。
对他来说,人生至此便没有了意义,曾经的仗剑江湖已成了奢望,他活着只能成为别人的拖累,现在的他唯一不想就是让蔡文姬绝望。
人生常常就是这样的奇妙,在你拥有的时候并没有感到付出很多会有什么不同,直到受到反哺才会恍然大悟,世上并没有无缘无故的相濡以沫。
“翻过这座山应该就可以看到图上所示的南镜湖,离找到玉玲珑就不远了”蔡文姬望着眼前的山峰,这一路走的虽难,但此刻终于快有个结果,这是她最大的安慰。
张凤白捡起一截木棍,在地上反复的画着什么,没听到她的话。
这时,忽然起了一阵风。
白马摇了摇头,发出一声长长的嘶叫,显得有些躁动不安。
张凤白深深皱眉。
“怎么了?”蔡文姬问道。
“大白向来不会无缘无故躁动,很可能有什么危险就在附近”
他将地上的画尽数擦去,想要起身,又险些跌倒,好在蔡文姬及时扶住了他。
“走吧”张凤白任她扶着上了马,看了看四野并没有什么异常,心中不禁感叹或许是自己太过敏感,只是这样的话自然不愿说出。
蔡文姬风轻云淡般的说道:“这般也好,早一日到便能早一日找到医治你的办法”
张凤白心里叹了口气,“只是太过辛苦你了些”
蔡文姬忽然定住身子,轻轻回头,看着张凤白道:“你为我拼过多少次命何尝觉得辛苦过了”
光阴总是易逝,一天又这样过去,越临近了,他们反而走的愈发慢了下来,经过一天他们才翻过两道山梁。
突如其来的阴云遮住了太阳,压了越来越低,低的好像抬起头就可以触到。
没过多久,骤然下起了雨,这场雨来的很急。
雨过山前,让山路更加难行,可惜二人避无可避,只能在雨中艰难前行。
豆大的雨滴打在山道上的石头,溅起水花,洗去沉积的尘土,让石头焕发出光泽,同时也更加光滑。
白马低着头梗着脖子,无奈脚下实在湿滑的紧。
一个踉跄,就听到“噗通”一声,什么重重摔了出去,让它陡然一松,反而又得以站稳。
这不是张凤白第一次摔跤,他仰头望着天,忘记了身上的疼痛,唯一清晰的感觉就是雨水打在身上脸上每一处,又顺着眼角、脸颊流向大地,终究汇聚在一起,流向远方。
蔡文姬本已自顾不暇,这时又立即折回头,一不小心也跌了出去,在陡峭的山道上滚了几圈,好巧不巧滚到了张凤白身上才停了下来。
短暂的四目相对,大雨中,彼此相视而笑。
像是放弃了对命运的挣扎。
又像是雨中纵情的玩耍。
他们就紧挨着躺在坚硬的山道上,任雨水磅礴,闻着泥土的气息。
这一路,他们走的同样艰难,只是暂时收起了心事,把沉重都留在心里,直到这一刻才得以借着雨水释放。
雨过天晴后,夕阳布满天边。
张凤白看着掉在地上的太白剑,现在只能像一个病态之人拄着才能起身,有可能一辈子再也无法焕发出它应有的光彩。
蔡文姬想要扶他,他摇摇头,这是他仅剩的一点尊严。
这时,突然有人从山道上走了出来。
“两位这是要去哪里呀?”
张凤白下意识的握紧了剑柄,仰头望去,就见那人长相狰狞,一脸的络腮胡子,手里是一把开山刃,正打量着自己二人,他的心开始下沉。
他把刀掂在手里,一步一步靠近,张凤白拉住蔡文姬,把她挡在身后。
“大路朝天各走一边,还请壮士让一条去路”
汉子笑了笑,“一个废人,一个小娘子,如果我要是不打算让路呢”
“难不成你想拔出那把破铜烂铁?哈哈哈,这倒新奇”
他双眉突然一拧,道:“识相的把你们身上的东西交出来,大爷高兴了留你们全尸”
张凤白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你想要什么,即便知道也不打算给”
汉子愣住,然后才反应过来,大怒道:“那大爷就先杀了你再找东西也不迟”
话一说完,他再不客气,身形一晃,开山刃劈天而来。
蔡文姬情急之下想要拉开张凤白,可张凤白像是突然生出一股大力,竟是一丝不动,她心中一阵黯然。
她一心想要找到玉玲珑的宝藏治好张凤白的经脉,不想受了那么多的苦,到头来还是功败垂成,让她如何能不心有戚戚。
可看到张凤白的脊背,她如梦初醒,泪水纵横。
从走出西凉雍都城,看到那个饱受折磨的张凤白开始,她几乎快忘记了曾经的那个人。
在大漠中、玉门关前,面对神秘骁骑毫无惧意,替她挡住刀枪剑雨,单枪匹马闯进西凉王宫,杀的天昏地暗,那时他的脊背是那样的宽阔,那样的坚定,让人可以信任,可以依靠,足以抵挡这世上一切的风霜雪雨。
可经脉尽断改变了从前的那个他,他消极,甚至了无生趣,如果不是她一路坚持,也许他早已放弃,即便如此他也只是一具行尸走肉,似乎再也找不回从前的灵魂。
而现在,在面对危险的一刹那,他再一次的挡在她面前,纵然经脉尽毁不复从前,但他的脊背在这一刻依然高大如山峦。
所以,在看懂这一切的瞬间她释然了。
每个女子在世上苦苦寻觅的另一半,要的不过是一世的依靠。
至于所有的柔情蜜意,在生死面前除了脆弱的逃跑如果还能剩下点什么,那便是苍天怜悯。
有些人也许这辈子都找不到那样的瞬间,足以明了一世的祸福相依生死相托。
既然找到了,不管祸福生死,都该义无反顾。
开山刃气势汹汹,一股杀意顿时将张凤白包裹其中,他缓缓闭上眼前,他不畏死亡,唯一的遗憾只有身后的那个人,自己再也无法兑现护她一世安稳的诺言。
生死一线之际,不知为何,那把放着寒光的兵器竟然硬生生停在了半空中。
张凤白睁开眼睛,死死的盯着另外一个人,沉声道:“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