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监之死是天瑞朝以来发生的最大的一件牵扯宫禁的命案,这让身居深宫的皇上感到了一丝恐惧和威胁,毕竟四大少监可是宫中最具权势的人物。
这一次皇上并没有听从宰相秦延年的建议,而是交由刑部满城搜捕可能存在的逆党,而皇上不知道的是刑部官兵不止是在搜查逆党,更是在借此机会大肆除去政见不合者。
于晋源以雷霆手段逼死了不肯向六皇子屈从的关景玉,并将关重阳等一家人尽数押入刑部大牢,这样的事情却还只是管中窥豹。
就在于晋源忙于搜刮着整个京城的时候,梁若钧却要去赴约,而且是京城最大的酒楼醉仙楼。
跑来送信的小男孩很快就消失在人群当中,梁若钧拿起那块丝绸手帕低头一看,上面只有一朵飘过的云,一股清香从手帕上传来,让人心神不由一荡。
醉仙楼,据说已有两百年之久,经历过朝代兴衰战火的洗礼,至今仍是京城最大最好的酒楼。
梁若钧刚一走近,就有人迎了上来。
掌柜的是个有些发福的中年人,一看到梁若钧就立即笑语相迎。
“请问可是梁大人?”
梁若钧淡笑点头。
“你认识我?”
“小人不敢,是楼上雅间有位贵客特别交代过”
不知是什么样的贵客竟能让醉仙楼的掌柜亲自迎候客人,梁若钧抬头向二层望了望,不再多语跟在掌柜身后走了上去。
“我们这醉仙楼有两百多年的历史,一直兴盛不衰,就是因为我们一向把客人至上当做宗旨”
他不停的介绍起醉仙楼的发家史,言语间颇为骄傲,但也格外客气。
他们在临街处的雅间门前停了下来,门是关着的,透过窗纸大约可以看到一个人影,掌柜在门前转过身。
“梁大人,等您的人在里面,若有什么需要就吩咐一声”
梁若钧笑着点头,看着掌柜离开。
还没等他推门,门就从里面打开了。
开门的是一个丫鬟,水绿色的外衫,眉眼妩媚,只是年纪尚小,一看到梁若钧便低下头去。
梁若钧没有看她,而是看向里面的人。
彤云依旧是一身娇艳的红衣,妆容很是精致,她笑的灿烂,看到梁若钧也站起身来,微微俯身而礼,显得从容不迫。
“小兰,梁大人都已在门前等了许久,难道你还打算继续挡在那里?”
小兰这才缓过神来,低着头把路让了出来。
梁若钧也不在意,毕竟小女孩怯生也是常有的事。
“小女子彤云见过梁大人,本还以为大人不会前来”
“彤云姑娘有请,梁某若是不来岂不是太不解风情”梁若钧拱手笑道。
围坐的桌子上已事先摆好了精美的菜肴,除此之外还有一壶酒,两盏杯。
彤云与梁若钧相对而坐,小兰想要倒酒却被她拦住,自己拿起酒壶,将两个杯子先后斟满,一滴不漏。
小兰见此便先行出去,临走将门重新关好,屋子里只剩下梁若钧与彤云两个人。
彤云将酒杯端起,未饮先笑,梁若钧久久看着她,像是在欣赏着这世上最美的景物。
“彤云早慕梁大人之名,不想相识却是在那样的境况下,今日”
也许是意识到梁若钧灼灼的目光时刻不停的盯着自己,她又莞尔一笑,才让梁若钧回过神来。
“梁大人”
梁若钧笑道:“彤云姑娘不请在下,梁某也早有结识之心”
“那大人何不与小女子饮下这一杯?”
梁若钧低头看着面前的酒杯,“彤云姑娘敬酒不知会引得这世上多少男儿愿意一掷千金,梁某还真是三生有幸”
“不过”
“在喝这一杯之前梁某有几句话想问姑娘,还请姑娘不吝赐教”
彤云依然笑颜如花。
“大人请问,彤云知无不言”
梁若钧点了点头,“姑娘与小蝶情意如何?”
彤云一听到这个名字,脸上的笑容顿时有些凝固,许久发出一声叹息。
“小蝶也是个苦命的孩子,自小就在馆中长大,我当她是亲妹妹一样看待,只是可惜”
“那小蝶与关锦城之间的事姑娘又知道多少?”
彤云微微摇头。
“关二公子是馆子里的常客,每次相见小蝶总是满眼不屑除了讽刺再没什么好话,我本以为是她见不到这些整日流连花丛的富家公子,现在想想是我会错了意”
她忽然抬头看着梁若钧,“梁大人可是查出小蝶她有什么不妥吗?”
梁若钧也盯着她,笑着摇了摇头。
“倒是没查到什么她就死在了鬼面人的剑下,我只是有些想不出堂堂天下紫极楼的杀手怎么会对一个婢女下如此狠手,这有些不合常理”
提到小蝶,彤云美眸中满是悲戚神色,泪光似乎已在闪动。
梁若钧看了似是也于心不忍,于是端起酒杯。
“姑娘不必伤心,梁某自会查个水落石出,还她一个公道”
彤云挽了挽眼中的泪水,勉强笑了笑。
“那就多谢大人了”
梁若钧手里还端着空杯子,他面前彤云的笑脸不知为何开始摇晃模糊。
“这酒绵里藏针,还真不是什么人都能享用的了的”
“梁大人”彤云来到他面前,修长细柔的手指像蛇一样的拂过梁若钧的脸颊。
“我知道你离真相已经很近了,你也一定在怀疑我吧”
她轻轻的笑着,笑的有些苦涩,可抬起头时眼睛里却闪着光,“他想要做的每一件事我都会全力以赴,哪怕是死也无憾”
“放心吧,酒里的并非毒药,等你睡醒之时或许我已离开这里,这个充满欲望和罪恶的地方”
于晋源走出刑部大牢,身后传来一阵阵凄厉的叫声,他双手在一起搓了搓,风灌进来还是有几分凉意。
见到他走出来,一旁的狱丞等人赶紧围了上来。
“大人,牢里的这些人可能真的说不出什么有用的来了,不知道接下来如何处置?”
于晋源侧目看了他几眼,露出一丝冷笑,他一只手落在狱丞脸上,然后一寸寸下移直到在脖子上停下,仿佛变成了一把锋利的刀。
“这些人本就不识抬举,现在对朝廷来说已是无用”
狱丞眼睛一转,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却也浑身被冷汗浸湿。
“小人明白,还请大人放心”
于晋源让人将大门打开,大牢里的空气充斥着尸体腐烂后的味道,他站在大门外闭目呼吸着外界的新鲜空气,同时好像也是在向世界宣示着自己通过手段夺取的胜利,那是他多年来自负的表现并深以此为荣。
当他睁开眼时,就看到漫漫长街上时不时经过的几个仿如残斑一样的身影,就像是光影在穿梭一样,来的快,消逝的也很快。
“烧饼,新烤的烧饼”一个驼背的老汉肩上挑着担子,走路一瘸一拐。
他皱起了眉,身后的人就立刻跟了上来。
“这条街上什么时候开始有人叫卖了?”
衙役也很奇怪,以往人们只会把对刑部的敬畏延伸至整条街,确实没见过有人敢到这里叫卖。
“我去把人轰走”
于晋源压着火,但脸色还是阴沉了下来。
“轰走?我跟你说的是事出非常必有因,你跟我说轰走?”
衙役吓的差点就地跪下。
于晋源不再耽搁,带人退回大门,手下人将大门关闭。
“不对,怎么会如此安静?”
刑部大牢里没有再传出之前一样的叫声,好像陷入了奇特的死寂当中,这反而让习惯了这里惨叫声的衙役们心里发毛。
于晋源警觉的抬起头来,就看到了外墙的角落里正坐着一个人,双腿垂在下面,不停的摇晃,而那人脸上赫然带着一个冰冷狰狞的面具。
“什么人胆敢擅闯刑部大牢”衙役大声喝道。
墙上那人恍若不知,只是摇着双腿,慢慢从后腰的皮鞘里抽出两把短刃,互相一碰,发出金属特有的撞击声,让气氛更显恐怖。
两个衙役刚将大门插上门栓,一把剑就已透过门缝刺了进来,从衙役的胸前透出,他低头一看,瞪大了眼睛还不敢相信自己竟这样死了。
“当”的一声巨响,显然大门正在遭受猛烈的撞击。
十多名衙役跟在于晋源身旁,平日里多数仗势欺人,何曾见过这般场面,一时都慌了神。
于晋源站在大牢铁闸前,远远的听见狱中传来什么声音,他也随之平静下来,眯起眼睛望着快要被撞开的大门。
“好大的胆子竟公然闯进刑部大牢”
他喝令衙役去大门前顶住,四人无法只好听命前往,可还没接近大门,那个一直坐在墙上的鬼面人就已飘然落下。
两把森然的短刃很快就割破了四个人的脖子,血洒了一地,那人用一张雪白的帕子擦拭着短刃上沾染的血迹。
门终于应声而开,冲进来的是一水的黑衣人,各自带着面具,为首之人身材魁梧,手里是一把长剑。
黑衣人涌了进来,衙役中胆小的快要吓哭了。
于晋源看着正在逼近的黑衣人,忽然露出一丝邪魅的笑容,他在身后的铁闸上用手敲击,发出嗡嗡回声。
一瞬间,一队甲胄鲜明的军士像潮水一般涌了出来,每个人手里都端着已经上膛的连弩。
“哈哈哈哈,早就知道你们会来,所以早些时候就布下了这步棋”
“京城卫戍司的兵马很快就会把外面封锁,今天你们一个都走不了”于晋源胜券在握,忍不住发笑。
手握长剑的黑衣人岿然不动,他身边的十多人显然也视死如归,与他们相比从墙上跃下来的那人身材稍显矮小,把两把短刃指向于晋源。
“死就死有什么大不了,但在死之前我一定要把他的脑袋砍下来”他(她)的声音一听就很年轻,却说着最残忍的话。
于晋源不愿再等,他发出号令,让近百人的军士齐齐动手,弩箭飞驰,瞬间就将黑衣人尽数淹没。
在弩箭飞出的瞬间,为首的鬼面人和身法更为轻灵的那人已然飞跃而起,转眼冲进了军士当中。
鬼面人的剑足有手掌一样宽,势大力沉,在他手中却极为灵活,横扫于前,让军士手中的连弩立即失去了用处。
于是,近身肉搏便已上演,在弩箭之下活下来的黑衣人一起向着于晋源不断的冲击,他们的目标只有他一个。
于晋源深吸了一口气,在贴身衙役们的护卫下转身退进大牢之中。
沈醉在阴暗潮湿的大牢当中四处寻找,他手里的剑已满是殷红,那都是刑部酷吏身上的血,而他此刻像是一头红了眼的狼一样,搜索着于晋源的踪迹。
大牢封闭已久的后门被他打开,放走了那些无辜押进刑部死牢里的囚犯。
那些囚犯一股脑的冲向那扇通往外界的大门,丝毫顾不得身上暴露在风中的累累伤害。
大牢里很快变得空无一人,于晋源明明带着衙役们进了大牢,这一点沈醉深信不疑,可那些衙役都死在了他的剑下,可于晋源却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倒是奇了”他跟着囚犯一起出了后面,那是一条僻静的小巷子。
他望着慌忙逃走的囚犯,有些出神,可很快他就握紧了手里的剑,因为四个影子一般的黑衣人已经出现。
“早就听说六皇子身边有一支影子护卫,看来他还真是看重于晋源”
拔剑的同时,他身影已经凌空跃起,一剑四招分别袭向四个人。
于晋源身上穿着囚犯的布衣,跟在人群中一路逃散,在路口处才脱离了出来,因为这里距离由大将军司燕北掌管的兵部近在咫尺。
他搓了搓手,眼里充满了得意。
他回望着巷子尽头刑部,“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想杀我就给你们这个机会,但你们永远都想不到我会藏身于死囚当中”
说罢,他便直起身子走向森严的兵部。
兵部为朝廷枢要之地,自然有重兵把守,他只要步入其中便可确保安全,再无后顾之忧。
在兵部大门外听着的一个轿子吸引了他的注意,空荡荡的轿子既没有轿夫也没有任何人,可谓奇怪。
他眼神变了变,正要转头的时候,就看到了一只伸出来的手朝他招了招,而那只手是那样的洁白,雪白的肌肤,修长的手指,像是一朵盛开的莲花,是那样的诱人。
“于大人”那声音里载满了诱人心魄的妩媚,就算是见多识广的于晋源也无法故作不知。
他笑了,“这又是谁家的小姐”
从刑部逃出生天,更有兵部近在咫尺,自己也就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了,于晋源弹了弹身上有些狼狈的囚服,一步一步走近了轿子。
“你是怎么认出本官的?”他问道。
轿帘缓缓掀了起来,露出一张让于晋源无比意外的脸。
“是你!”
就在他吐出这两个字的同时,一道寒光朝他扑来,接着就听到喉咙里发出一阵“咔咔”的响声,堂堂刑部尚书铁砧板眼前便模糊了起来。
轿子被出现的四个人抬走,兵部门前的守军才发现了满地的血,还有一具被割去了头颅的尸体,那尸体穿着的是一件狼狈不堪的囚服,所以没有人会想到这就是于晋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