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若钧一直跟着沈宛的轿子到了宫门前,那个裹着乳白色披风的女子信步走进那扇等闲人不敢靠近的地方,六皇子忙于皇上寿辰之事,作为宠妃提着食盒来看看再正常不过。
他停在远处,望着那个看似柔弱却又坚定的背影,想象着他认知中的女子,有人看起来也如她一般弱不禁风,可是却在生死关头让人刮目相看,甚至比许多男儿郎还要强过不少。
“女人…真是奇怪”
他忽然发现自己竟是好奇心作怪到了这种地步,纵那个满含杀气的高手躲进了皇子府,那也不代表什么,也许那人本就是六皇子豢养的死士,像他那样的身份又向有大志的人,身边有这样的人不足为奇。
想到这里,他舒了口气,也感觉自己的神经越来越敏感了些,不禁摇头苦笑起来。
“跟踪皇室家眷,这可是大罪啊”
他又望了一眼那扇缓缓打开又缓缓合上的门,眼看着沈宛一个人孤零零的背影,心里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不对,可是又说不上来。
看了看夜空上挂着的月亮,不知不觉夜越来越深了,这时候倦鸟都已归巢,城市里重新归于平静,想来任秋风也该回去了,自己便不用再去寻他。
自从屠戮侍郎一家后,任秋风性子有了极大的变化,人前人后都严肃了许多,这让黄龙戍牢狱里那些原本习惯他凡事不甚认真的官吏一时间难以接受。
梁若钧突然很希望见一见那个让任秋风像变了一个人,甚至不惜一切血洗侍郎满门的女子,只是这世上覆水从来难收,死了的人又怎么会回来。
天地常寂寥,山水也依然。
即便轰动一时的血案最终也都沉于时间的大潮之中,大概这世上是没有什么能抵挡的住时间的侵蚀,只是那些经历过的人,心头的伤疤不会真的在时间里消化的一干二净,反而时间越久,就会改变得越多。
那么一瞬间,梁若钧觉得有许多话想要跟任秋风聊聊,他知道在整个黄龙戍里,任秋风已经对除了自己以外的任何人都失去了信任。
所以他并没有从正门回去,而是转向了直通黄龙戍牢狱的侧门,这里平时很少有人走,但也守卫极严。
门是半掩着的,梁若钧有些奇怪,按理说这样的地方时刻少不了守卫,可现在门未上锁,人影也没有一个,难道是连这些守卫都已涣散至此了?
他皱了皱眉,然后把动作放的极轻,轻推开门,只见门中漆黑一片,一样连半点影子都看不到。
就在这时,他猛然发现一道黑影正自建筑屋脊极速穿行而过,不禁眼神微动,脚尖用力轻点,瞬间化作一只拔地而起的飞燕,蹿上房顶。
与此同时,在屋脊上穿行的那人似乎也有察觉,夜幕中的动作微微停滞,如同一块乌黑的夜兽,冷冷的盯视着世间的一切。
梁若钧身子轻盈如燕,在飘向黑影的同时,掌间已按足了劲力,朝着那人身后袭来。
那人似乎有些托大,又似有意为之,一直立在一片梁瓦上静静观视着梁若钧的动作,就在掌力迫近,身后劲风直抵肌肤的瞬间,他握着剑的手微微弹了一下,紧接着一道剑光带着凛然的寒意反向梁若钧胸前要害倒挂而来。
这一手招式毫无技巧可言,大开大合,将自身的危险置之物外,完全是两败俱伤的打法。
梁若钧的目光微动,眼神却平静如一潭毫无波澜的井水,就在剑气扑到胸前的瞬间,他才倒转掌力,一股至强的力道不偏不倚正与剑气遇个正着,不出一息,两人皆为大力向后弹去。
两人转瞬之间对了两招,却是一虚一实,黑影自屋脊弹向万丈夜空,而后再不停留,化作夜鹰融于夜幕。
梁若钧明眸望着黑影消失的方向,仿佛有一道凛然的目光仍在眼前,那眼神跟刚才的剑气一样让人不寒而栗。
他几乎可以确定,那个人与之前追踪,消失在皇子府的人是同一个,现在同一天夜里第二次相遇,这已经大大的超出了巧合的范围。
那么,他又为何会出现在黄龙戍?难道是尾随自己而来?亦或是他还有其他目标。
黄龙戍中高手不少,可看来一片平静,竟然没有任何人发现,这实在太过诡异。
就在他思绪万千的时候,背后一阵凉风快如闪动朝自己扑来,梁若钧不敢大意,身子倒斜,如一张弯弓拉满,这时候背后的掌风已至,他在躲避之下,又击出两招,哪知道力道还未相触,那人便大叫一声自行退了出去。
这一下踩的屋脊上瓦片乱响。
“好家伙,是我”
是任秋风的声音,这一点梁若钧深信不疑。
回过头时,果然看见任秋风刚在慌乱中站稳,他瞪大眼睛使劲儿盯着梁若钧。
许久才开口道:“你怎么不声不响的爬到这种地方来?害得我以为是什么人前来夜袭”
梁若钧缓缓摇头,显然知道从他那里得不到多少有用的线索。
“我问你”
“刚才你发现了什么”
任秋风一愣,他知道梁若钧此刻极为认真,说明遇到了极重要的事。
“我回来的时候发现门前原本应该正在值夜的两个不解兵都不见了,顿时觉出不对,于是一刻不停的前去狱所查看,哪知道还未进入其中便遇到一个身法极快之人跃墙而上,我就知道必定不是善类,二话不说我便施展身手跟在身后,本想在屋脊将他一举击落,哪知道他人没见到,反而跟你换了一招”
梁若钧仍旧望着空荡荡的夜空,不知在想些什么。
“哎,不对啊,你不说话是什么意思?莫非是不相信我的实力?”
“我告诉你,若不是你捣乱,我早就将那人一举擒住…”
梁若钧缓缓摇头,声音十分平静,“你不是他的对手”
说完,他就纵身一跃,飘然落了下去。
“好啊!”任秋风大叫一声,好像被人踩中了尾巴的猎犬。
“你居然敢瞧不起我,我…”他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下去了,因为就算他再怎么嘴硬也不得不承认梁若钧说的是实话,他确实不是那人的对手。
他神色间闪过一丝暗色,但很快便消失无踪。
他握了握一直藏在手里的一样东西,那是他在小门后发现的,一看就知道并非凡物,原本他还在犹豫该不该告诉梁若钧,可就在刚才,他已有了主意。
“你一心想要守护的这座城早已面目全非,其实你才是最执着最不知变通的那个人”
“这世上有一个词叫不破不立,希望你能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