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时候。
夕阳坠落,落霞满长天。
漫漫暮色中,是一条远上云天的古道。
古道上缓缓行来一匹干瘦的白马和一个落拓剑客。
顶着西风,口含黄沙,一人一马艰难地行走在青海道的走马川上。
这里没有人烟,只有一棵棵快要干枯的老树,一堆堆早已被风吹干的白骨。
一群乌鸦在黄昏中飞过,落在一棵枯藤缠绕的老树上,发出凄厉的叫声,更映衬出这里仅剩的一片荒凉。
男人温和的拍了拍干瘦的白马,作为最忠实的伙伴,他可以委屈自己,却总要把最好的给它。
喂了仅有的一块干粮,他让它去河边饮水,而他自己伸出手挡住夕阳的余晖,眯起眼睛远远眺望。
远处,一座雄关在望。
天地、山河本是一处,却也截然不同。
玉门关内是芳草群集,而这里只有干裂的黄土、乌鸦和白骨。
很多人可能早就不记得了,脚下的这片黄土与关内一样都属于东阳王朝的地域。
但多少年来,只要出了玉门关,这里就很难再看到东阳王朝的足迹。
没有民生,也没有官吏、兵卒到此。
好像在任它自生自灭。
这就跟如今的王朝一样,像是一只年老的鹰,羽翼不再丰满,就连走路也摇摇晃晃。
它再也没有勇气飞出那道雄关,只能将大门紧闭,默默喘息。
天瑞十一年。
东阳王朝在经历了太祖定天下,武帝开疆土,仁宗养生息后传至当今皇帝徐贞义的手上,起初他也颇有雄心,想要把这个偌大的王朝推向更高的巅峰。
但连年天灾人祸不断,让徐贞义焦头烂额,雄心壮志几乎消磨殆尽。
岷山外北岷国经历血腥统一之后渐渐崛起,就像是一只从贫瘠高寒之地走出的猛虎,早就不甘寂寞想要穿越北岷山脉图谋天下。
而西凉国与东阳王朝几百里接壤,但有觊觎之心,王朝顷刻间就是风雨飘摇。
徐贞义在太子位上一十八载,接位时已是不惑之年,如今更是过了天命,雄心不在,但求安乐。
男子把佩剑解下,放在溪边,双手捧了清水猛喝几口,又洗了洗脸。
他低头一看,映在水中的那张脸黝黑的泛着夕阳与众不同的光辉,满头长发也已结绺,胡须叱咤蓬乱,俨然就是个落拓邋遢的醉汉。
别看他如今晒的皮肤黝黑似锅底一样,但他的名字里却是有一个“白”字。
他叫张凤白,字乘舟。
少年时家中殷实,他人也聪颖,本来都寄希望能考取功名,怎奈时运不济终是落榜。
自此后他只觉官场黑暗残酷,对仕途再无兴致,别亲离家,游历山川,如今也学得一身好武艺。
手中一把太白剑,自号“楚狂人”。
为平生愿:仗剑江湖载酒行,扫尽人间不平事。
张凤白解下腰间的酒葫芦,拧开酒塞,一股浓烈的酒气扑鼻而来,他闭目猛吸,如痴如醉。
有酒有剑,即便前路难行又何须自怜?
人生当慷慨,侠骨豪迈且徐行。
他仰起头,把酒葫芦里最后所剩无几的烈酒尽数倒进喉咙,一股热辣辣的气息涌上心头,也让他黝黑的脸膛上多了一丝红意,白马打了个鼻响,似乎在嘲笑他这张快要熟透的猴屁股。
张凤白慨然大笑,随手丢下酒葫芦,豪迈疏狂之意上涌。
一阵大笑,于风中挥舞。
长剑潇潇,落叶随风散。
“我本楚狂人”
“凤歌笑孔丘”
“手持绿玉杖”
“朝别黄鹤楼”
“五岳寻仙不辞远,一生好入名山游”……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如同奔雷一般转瞬就到耳边。
张凤白抄起地上的太白剑,顺着声音定神远望。
只见一片烟尘滚滚,烟尘中赫然裹着一支骠骑正从远出如奔雷般疾驰而过。
骑兵似箭,朝的是玉门关的方向。
“看这些人的服饰既不是东阳王朝也不是西凉骑兵,难道是这沙漠上神出鬼没的食人魔?”
他口中的“食人魔”是对沙漠里马匪的一个别称。
别看沙漠荒芜少有人至,但这里面却有着世上最为强大的一支匪患,他们仿佛跟黄沙融为一体,随风而来,随风而去。
向来是行踪飘忽,鬼神莫测。
他们不劫老弱,不劫贫贱,只对经行的富商下手。
西凉国为保通商财资,曾派出精锐铁骑想要找到马匪的老巢一举剿灭,但翻遍沙道也难觅踪影。
“可是马匪怎么会朝玉门关的方向去,难道说又有富商要从这里经过?”
想到此间,他心生好奇,反正自己也是游戏人间,不如就追随他们一起去看看这些食人魔是不是真如传说那般只劫为富不仁者。
若是多行不义那就别怪自己下手无情,若是杀富济贫那也随他去了。
于是,他打了个指响。
那匹白马虽然干瘦,但耳朵却灵,跑起来也是威风不减,不过眨眼就从几十丈外来到近前。
“老白,想不想跟我一起去凑个热闹?”
那白马久跟他一起行走天下,早已心意相通,此刻只是踏着黄沙,打了个鼻响却不见动作,对背上这个喝了酒就发狂只会折腾自己的人实为不屑。
“我看那些都是一等一的骏马,不知你如今老瘦成这般模样还能不能与之一较长短?”
他竟是对一匹马用起了激将法。
白马一声长嘶,前蹄跃起,差点将他甩下马背。
好像在说:若不是你我又怎会沦落至此?
但激将法还是起了作用,老马如离弦之箭。
一射而出,绝不回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