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鸣寺乃当世禅宗,位东阳王朝与西域诸国之间南崮山上,据传曾有凤栖山中,时有长鸣之声传来,故而得名。
凤鸣寺作为天下最负盛名的禅宗圣地,除了百代而不衰的禅修佛法之外,更在于当世的一位住持高僧莲花生大师,他佛法精湛,武功修为更是与东阳薛少游、西凉苏玉楼、陀罗部州黑风并称当世四大宗师。
与其他宗师门派不同,凤鸣寺独自世外,不入尘世,故而天下纷争亦无所扰,专心于弘扬佛法,普渡众生。
天色将晚,晚霞落入凡尘,将山峰也照进夕阳。
此时,天地山河忽成一线,静谧安宁,仿佛千年便是如此,却与山下百般不同。
秦殊观站在山下,身后是蜿蜒盘旋的石阶,直通山顶,而末处便是天下禅宗十占其八的凤鸣寺,也正是他此行的终点。
他忽然抬起头,面对着一路同行千里的司海棠,他明白海棠与他这个待罪之人一起徒行千里来此的目的,作为东阳王朝最具权势的宰相之子,如今他的对立面是整个东阳将士,在他于玉门关前
斩杀窦丹丘时便已想到了这一点。海棠为了护他平安,一路追随,所以尽管这一路仍旧不易,但也没有再多波折。
秦殊观看着仍是依依不舍的司海棠,轻轻笑了笑,此刻的笑容平静里带着释然。
“海棠,这一路你辛苦了,前面的路我必须要自己走完”他回头望了一眼那条长长的阶梯,“走上这条长阶,我便该与尘世告别,所有的情义活在尘世的秦殊观都会记在心里”
司海棠望着他,俏丽的脸上看不出多少情绪的波动,经历了种种之后,她也不再是那个只会任性闯祸,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女了。
这一路相伴,她相信自己的心已不需再说,于是在告别之际她也笑了。
“以后是不是真的要当和尚了?”
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押送而来的两人差点笑的吐出来,但看到司海棠的脸色之后还是硬生生的憋了回去。
“不做秦殊观,不做宰相之子,一切皆可”秦殊观说道。
“那我还能不能来见你?”司海棠追问。
秦殊观没有回答,“回去吧,这里是清静无为的归处,就算再相见,你我也各所不同,何必让你爹担忧,又何必叨扰合寺上下的一片清净”
司海棠似乎早已打定主意,于是也不生气,反而眨着眼睛笑道:“你这人真奇怪,明明那一道台阶还没有迈出去,偏偏说起话来像个得道高僧”
“好了好了,总之我不会打扰你的清修就是了,至于我是回京城还是去哪里,你一个清修之人恐怕就管不着了吧?”
秦殊观心中苦笑,只这一句话曾经那个司海棠便又栩栩如生的站在了他面前。
“那就,珍重”
这时候,遥远幽深的山间传来阵阵寺院钟鼓之声,那声音荡的很远,听在耳中,颇得几分清净。
说完最后两个字,秦殊观毅然转身,踏上了通往凤鸣寺的道路。曾经,在柳青娥死在病中,悲痛欲绝的时候,他也想到过脱离尘世的苦海,没想到今日却成现实,这一路走来,他早已心如止水,虽然还有很多留在尘世里的东西未必都能尽然释怀,可对于他来说,踏上一步,晨钟暮鼓便隔绝了他与这个世界的联系。
山高路险,台阶湿滑,两侧林荫茂密,想要走上去却是一条并不容易的路。可对秦殊观来说,这是一个新的开始,亦或者说是一次重生。
他没有停留,没有再转头去看一眼山下久久凝望的司海棠,因为对他来说,已经在心里无数次的与尘世告别。
望着他一步一步踏向红尘之外,纵然这一路准备了太久太久来迎接这一刻的到来,可真正面对时,一瞬间,好像还是被什么击中了一样,上一刻脸上浮现出的笑容凝固在那里,泪水终于还是夺眶而出。
她追着他跑了何止千里,作为一个生下来就拥有别人终生都无法企及的大小姐,她本可以就这样无忧无虑的生活,可是为了他,她远离繁华的京城,前往荒凉的边关大漠,但她从不后悔。
如果说是柳青娥的死改变了秦殊观,那么她的所有改变自始至终都是因为一个人。
此刻,她正眼睁睁的望着他远离自己,就算再多的心理准备,她又怎么控制住自己的内心。泪水冲出眼眶,顺着脸颊流下来,一滴跟着一滴掉落,摔在地上,绽放出瞬间的晶莹。
泪水流过之后,她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把擦去眼泪,目光重新变得坚毅起来。
“秦殊观”她大声叫道。
“我不管你去的是什么地方”
“三年,我就在这里等你三年”
“三十年,我等你三十年”
“总之,这辈子我都不会放过你”
这时秦殊观已不见人影,也不知道是不是听到最后的那些话,司海棠转回身面向两个差役,立即变了一副面孔。
“你们两个,我不管你们怎么办,就算是搬也要搬一个住的地方回来”
两人面面相觑,似乎还没从刚才两人的别离情绪中走出来,一听到司大小姐突然发号施令还有点不太习惯。
古老的寺院,晨钟暮鼓之声如千年不变的光阴在日落时传遍山野乡间。
凤鸣寺的大门仍旧敞开着,好像从不拒绝世界的来客,又似在等着什么人。
秦殊观没有犹豫,踏进寺院之中,他知道,自己将在这里度过三年,甚至一生。
“阿弥陀佛”一个胡须皆白身披袈裟的老僧双手合十,口念佛号。
“山前一道门,门外是霞色晚照,跨进来往昔种种便是云烟幻灭,佛前修的是慈悲,修的是清净,施主可是想好了?”
老僧的声音跟荡漾的晨钟暮鼓一般无二,听在耳边顿觉平静无比。
秦殊观望一眼天色,笑意从容,他没有回答,而是学着老僧的样子合十双手。
“从我踏上山门,世间便少了一个秦殊观,师父多了一个弟子”
老僧缓缓点头,似乎对眼前这个将伴自己修行的男子悟性颇为满意。
沙弥引秦殊观去大殿,老僧望着他的背影,自言自语道:“师叔何以说他命中多有戾气?我观之却是身负当世难寻之慧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