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山北麓
霍城跪在华桐苑大门外的台阶下,崔掌柜和护卫已进了大门,唯独霍城被拦下来,老夫人口谕:祖宅宁安,不肖莽夫。
从正午到太阳西斜,门前疏影流转,路人指指点点。
小五坐在马车上,远远地看着那个跪在在石板地上的孤傲身影。
“少爷,给老夫人认个错,有甚过不去?”霍老太君的贴身侍女华芳站在旁边好言相劝。
“别人不懂我,难道奶奶还不懂吗?她也认为我是个莽夫?”霍城语气倔犟。
“哎~,您都在这里跪半天了,不渴不饿么?老夫人会心疼的。”
“她真心疼,就让我进去见她。”
……
华桐苑内宅,霍老夫人面色苍白而疲倦,连日来的舟车劳顿,加之两月前在京城的大病一场。让这个在霍城心目中永远精明强悍的老太太瘦脱了相,一下子苍老了十岁不止。
原本计划到年后,等养好身子再和霍城相见,却被崔四源的飞鸽传书泄露了行踪。如今这副模样,必然会引起霍城对京城变故的怀疑。
聪明又倔犟的牛犊子最是难哄。
“等天黑透了再出去吧!这个小兔崽子,真愁人!”
天色逐渐黑沉下来,夜归的鸟儿在枝头聒噪。
小五站在霍城身后:“我说霍公子,你家老夫人不让你进去,总归是有她的道理!先跟我回车马行去吧!都快饿死了,我们明天再来。黑灯瞎火的跪在这里,给谁看呀!把人家走夜路的吓着就不好了。”
霍城不吭声,小五的肚子咕咕直叫唤。
“长不大的屁孩,才给自家大人怄气!”
小五见劝不动他,只能自己回去,马车缓缓地路过霍城身边。某人意有所动,晃动了一下腿脚,发现已经酸麻得站不起来,“拉我一把。”
“哈~”有人忍不住轻笑出声......
霍老夫人坐在檐下,眼巴巴地等着天光黯淡,华芳端着小厨房新做好的几样饭菜,装在一个精美的食盒里。
扶着老夫人慢慢地出得门来,没有点灯笼,打算趁着夜色把饭食塞给小少爷,再骂一顿撵走了事。
大门外空荡荡的,哪里还有霍城的身影,远处陪着的马车也不见了踪影。
霍老夫人张口结舌地楞在那里,这小兔崽子转性了?换成原来,犟牛脾气上来的时候,不闹腾个三天两夜,哪会消停?这才半天的功夫就退了?这老太太的心里,说不上是高兴还是不高兴,那心情有些复杂。
虞城离藏书镇不算远,马车两个时辰的距离。晚饭都没吃的小五却心疼马,路过一片草木丰盛的池塘时,索性停车下来饮马喂草。
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四周漆黑一片,时节尚未入冬,还有秋虫在草丛里吟唱。没有月亮的夜空,繁星满天,夜云随风飘荡,偶尔遮挡住几颗星子,眨眼间又躲开了去。低头回望,此处人间比星空还要寂寥许多。
小五照料好了马,回到车厢,从怀里摸出个纸包来,里面是他中午打尖时候留下的米饼,现在拿来垫垫肚子,水囊里还有些凉开水。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俗语不欺。
“长不大的屁孩,才和自家人大人怄气”。这句话是小五说的,当时他心里一定是想到了被深埋在矿坑里的双亲吧!霍城觉得,自己在某些方面确实显得幼稚。
静下心来想想,奶奶来江南却不见自己,原因绝不是那句“祖宅宁安,不肖莽夫。”
这世上很多的误解都是来自于信息的不对等。小五透露地墨非罗身份,无疑是破解眼前迷局的一道钥匙。
小五在听到马儿打响鼻的时候,就重新套车上路。
三更时分,马车回到了四方车马行后院。马厩的孙老头嘟囔着起来开门,霍城看见马槽里好几匹马在添夜草,这是在准备贴膘过冬了?
小五去厨房煮宵夜,霍城没来由的感觉自己也像马,像一匹跳出京城浑水圈的野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