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地丹阳,昨夜初雪。
雪已是停了,但还没化,只是将天地染白了一片。
丹阳城不小,墙上披着一白衣,让人不禁地放慢了脚步。
城外,穿着破布衣的老汉拉着一车农作物,越过快要冰封住的的护城河,便悄然进了城。
若不是那赵国平原君入楚请援,楚国也犯不着供着十万军伍长线作战,那么楚地也不会闹荒。
过了城关后,举着利器,穿着铜甲的城卫渐渐没在身后,街上无聊望着天的难民便有了焦距,直直地看着老汉。
额,准确来说,是看着老汉车上的农作物。
其实木车上并无什么,只是一些烂菜根罢了。
但就是这么些东西,也就是这些难民的奢求了。
本就战事连连,加上天候不齐,加上越人作犯,就连是地广物博的楚国也有点支持不住。
若不是这城内不时派送些粥水来撑撑肚皮,怕是老百姓连个过日子的盼头都没有了。
战事,从来都是苦了天下百姓的啊!
“粮食!”
不知是谁惊呼一声,而后街上难民一手扒开身旁的人,连忙起身,快步跑过去。
只是,跑得再快,不也是只有那么一点吗?
蹲着有些麻木的难民见着那期望了已久的粥车,乱哄哄地围成一团。
若不是那执着兵器的城卫冷声维持着秩序,这乱象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停。
按着规定,一人一碗米粥,但说是米粥,其实更像是一碗清汤,只是些许白米浮在水面上,证明着这的确是粥罢了。
这时,一个与之格格不入的家伙闯了进来。
这人一身缟衣,嘴里叼着一根不知哪寻来的草根,在街上走着。
样子倒是好看,但哪有粮食重要,不是吗?
所以,没人看着那人,只是紧紧跟着前排,生怕什么卑鄙的家伙插队进来。
城官看了那人一眼,见着那人没携着兵器,也就转头不理,看向一旁的难民,叹了口气。
感慨着这没个尽头的战事,让这世人没了礼气。
城官笑着摇了摇头。
毕竟这也与自己无关,也就懒得继续想下去,靠着墙,眯着眼打起瞌睡来。
也是,每天都是运粮什么的,也是够无聊的。
忽而,天边缓缓落下一点白雪。
慢慢的,白雪铺满了天边,将天地的一切都染成了雪白。
“下雪了?”
众人茫然地抬起头,嘴上小声说了句。
额上一点冰凉,派发米粥的城卒伸出的手愣放在空中,抬头看着无尽的白雪。
眯着眼镜小憩的城官只觉鼻尖一凉,然后一片雪花落在屋墙之上,似乎恰好压上了最后一点重量,那雪堆禁不住从屋墙落下,摔在城官身上,好不狼狈。
······
城南,一座有些陈旧的院落,门前行人不多,景象甚是冷清。
正值九月月末,院落内冒出屋墙的老树早早落尽了叶片,门前雪花漫天飘落,尽是一派萧条的景象。
缟衣少年起步,轻轻踩在雪堆上,发出沉闷的声音,但比起院内的捶打声,那便是小巫见大巫了。
少年把手放在门上,轻轻一推,伴随着有些刺耳的声音,门开了。
院里也如院外一般景象,满地的积雪,只是多了些许人气。
所以,这院子的主人是有多懒,连积雪也不会扫一下的吗?
老人坐在石凳上,捧着放在石桌上的酒杯,轻轻抿了一口,也不顾头上零星的白雪。
一旁打着铁器的大汉则是随声望来,见着门前的白衣人。
先开口的是老人,只见他眯着眼上下看了李九一眼,笑道。
“黄老之道?”
老人似乎并不在意为什么会突然有人闯进来,相反,他比较在意少年的这一身白衣裳。
毕竟,在礼崩乐坏的乱世,也就黄老之道那群人还守着守孝三年的规矩。
而一旁的大汉则是睁大虎眼瞪着少年,手抓紧锤子,似乎只要少年有什么不对劲之处,便拿着锤子取得先机。
“不是。”
少年看了看老人,然后看着大汉,说道:“小子李九,奉师命以取剑。”
说罢,将缟衣内的木牌取出,双手递上。
那木牌像是随意从一棵树上挖下来一般,并无特别之处,只是那木牌中有着两个大篆字体“鬼谷”。
老人取过,左看看,右看看,还没看的细透便被走来的大汉夺过。
“鬼老头呢?”
“走了,只是先生临终托我遗命,前来取剑。”
李九说着,眼睛却是望着院内那颗老槐树,确切地说,是看着那老槐树的主干上。
只见足够五人合抱的老槐树主干上缺了一块木皮,大小与那木牌差不多。
“三日可取剑。”
说完,大汉走过老槐树边,将那木牌摁在了那缺了木皮那块上。
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那木牌竟是紧紧地贴着,没有因为大汉的松手而掉落下来。
老人见着气氛这么清冷,便笑盈盈地看向李九,举着酒杯。
“喝酒吗?”
老人看李九呆着不动,取过一杯酒举在他面前。
“我不太喜欢喝酒。”
说罢,李九接过酒,像是喝水一般一饮而尽。
倒还别说,酒这东西对于李九来说,还真是跟水一般,即便李九不喜喝酒,三坛下来也醉不了,就是有些喝多水的难受罢了。
李九将酒杯放于石桌之上,拜礼后转身走出院子。
“请留步。”
“不知老先生还有何事?”
“不如暂留这几日?”老人笑说着,“老夫早有听闻鬼谷之道,现见得传人,老夫便想聊一聊。”
说着,老人像一旁的大汉扬了扬眉,一脸笑意。
大汉无奈,冷着脸点了点头。
“不知老先生是?”
李九看着老人,笑了笑。
老人倒也回笑了一下,抿了口小酒,道。
“赵人,荀况。”
说话间,几片雪花又飘落到老人的发冠上,而屋墙上的积雪又漫了上来。
雪依旧没有停,将老树枝条压弯,而是一阵沉默,垮倒在雪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