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冬后的漠地,白雪皑皑,绝了人烟。
李九轻轻看着一幕空白,将红灯笼挂在屋前,轻轻地叹了口气,缓缓走入屋子,点着一根蜡烛,抓着那支白狼豪毛笔,按着桌案在纸上写着。
灯笼红晕的明光照着茫茫白色,只是这漠地,该是么没有人再来才是。
······
暖阳东升西落,雪化了,春风也已阑珊,长安迎来夏日的艳阳。
一处小院,亭间坐着一个少年。
霍去病皱着眉头看着手上的纸书,时不时挑着眉头,似乎在和一个大敌作斗一番。
“吃饭了。”
一位华贵妇人慢慢走来,见着埋头苦读兵书的霍去病,便是不满地皱着眉头。
她本想让卫青带着霍去病去散散心罢了,谁知道自从那次回来后,霍去病便对那纸书着了迷,废寝忘食,说教也不理会。
这不,便是来了自己大哥府上做客,还特意避开人群,寻了个清净的角落看书,让贵妇人真是不知说些什么才好。
“知晓了。”
霍去病随便应付了句,手上的纸书却还是没放下。
“你舅来了,快些。”
贵妇人见着霍去病这般,只得把卫青给搬了出来。
“啊,阿舅来了?”
终于,霍去病把纸书轻轻放下,抬起头来。
“快些,你阿舅要出征塞北,可要好好饯行才是。”
贵妇人一阵催促,免得霍去病又继续读着那本纸书。
“知晓了。”
霍去病无奈地看了眼身前的贵妇人,轻轻起身,往主房子走去。
“这小子,也就小青能使唤了。”
贵妇人不满地嘀咕了几句,但见着个子已高过自己的霍去病,还是苦笑了一声,跟去。
主房里,早堆满了人,但大多数霍去病都是不识得的,许是不知从哪冒出来的远方亲戚。
卫青早被人围着,你一句我一句地说起来,霍去病见着入不进去,便只得坐在一个角落,远远地看着卫青。
“祝我们的大将军凯旋而归!”
霍去病的大舅卫长君领着头举杯高迎,随后一家子人便随着起身,向卫青举杯高饮。
卫青腼腆地笑着,高举着杯环绕一圈回着礼,然后便见着那躲在角落里看着书的霍去病,轻笑了一下。
“待我长击匈奴,杀灭四方!”
酒入胸肠,卫青只觉得腹中一股暖意,豪气干云,意气风发。
霍去病这时抬起了头,迎着卫青的眼神,不禁笑了笑,扬了扬眉。
······
长乐宫。
“李将军,寻朕何事?”
见着一头苍发的李广,刘彻叹了口气,停下手中的笔。
其实,李广前来的意思,他怎么不明白,只是如今李广已老,且守了半辈子的塞关,突然让他强袭匈奴,吃不消的。
况且漠地风沙多,长年累月下来,李广的身子早就疾病缠身,若不然,刘彻也不会皇书加急,调任李广回长安,任禁军之将。
只是,李广没说强袭匈奴一事,而是轻轻拜了一礼,看向刘彻。
“陛下,司马谈病重,臣与之故交,还请陛下批臣以假,以延故交之情。”
“太史令病重?!”
刘彻轻声道。
先前不是只是染了风寒而已么,他还曾带着太医去探望过一番,见着司马谈脸色好转才离去。
“昨夜又染了顽疾,恐命不久矣。”
这事是司马谈的儿子司马迁连夜赶去李广府中告知的,也算是司马谈的嘱托。
毕竟司马谈在长安交好的人不多,李广便是寥寥其中之一。
但毕竟是禁军领将,岂可自己说翘班就翘班的,无奈之下,李广只得入宫请假,才能去探望司马谈。
“如此么,朕苦于政务,无法脱身,那李将军便去领上太医,好好看待太史令。”
虽关内平定,但颁布了推恩令,还有大大小小的事情去落实,还有董仲舒老是上书要新办太学,加上那匈奴南下,可把刘彻忙的头都大了。
“多谢陛下。”
李广弓腰行了谢礼,总是舒了一口气。
“那陛下,臣便先行了。”
“李将军。”刘彻突然笑道,“若是高祖时,你应早已封侯。”
高祖封侯时,曾列出封侯之功如何,便是四种,一是斩捕敌军大将,二是斩敌千级以上,三是有破敌巨功,最后便是先人有爵功,可荫庇后人。
只是李广这么来年,虽驻守边疆十数年,让匈奴闻名丧胆,但因着只是驻守,未成攻伐匈奴,竟无封侯之功。
“陛下严重了,李广自知不可,只待大汉旌旗蔽空,遍插漠北之地便可。”
李广知晓,他只能让匈奴不敢过燕山,但破匈奴百余里的攻伐之事,定不是他能所为。
刘彻看着李广,忽而轻笑了一声。
“李将军放心,其后若有封侯之机,朕不会亏待将军!这是朕对将军的允诺!”
李广抬头看着刘彻,也失笑着。
“臣多谢陛下圣恩。”
······
边塞处多的是沙地,入眼望去,荒凉一片。
李九轻轻踩着飞沙,迎着朔风,向着眼前的石头屋走去。
这村子该是边塞地带最大的村落了,来往的人不少,自然商品也会不少。
入了大街,时不时有牵着骆驼的村人走过,骆驼脖子上的铃铛被朔方吹动,铃铃作响。
见着一身白衣的李九,那牵着骆驼的村人停了停,笑着操着一口含糊的关内话,向着李九问好。
不用想,那可能便是那村人唯一识得的关内话了吧。
李九笑着应和,然后便熟络地到了一家店铺,将身上带着的兽皮和干草药放在柜台上。
“哦,先生,倒是好久不见了。”
那店家是关内人,见着这么多的货物,不禁抬头看了眼来人,见着是李九,也变放松了下来,稀罕地打趣道。
若是换上其他人,怕是价格会谈个好大半天,便是自己吃亏出多些钱,总还会被人误会自己压价赚便宜,这种事在朔地可不少见。
当然,若不是朔地多是稀有的药草,店家也用不得跑来这鸟不生蛋的地方收货物才是。
“四大串三铢钱。”
店家笑呵呵地道。
“老规矩吧。”
李九也不在意,坐在一旁便候着。
若是按市面的价格,李九应是亏得,但这是朔方之地,来回一趟可就一个大价钱。
何况都是在朔方换些货物去长安买卖赚点差价的生意,若是按着市面的价格,人家吃西北风么?
但这店家倒也是个良善人,不像其他一般将价格压的死死的,而是开出一个两方都满意的价格,这才让这店铺在这开了数年多也没倒闭。
不一会,店家抬着些米和一些关内的东西出来,只是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看了李九一眼。
“先生,那酒似乎没了,让一老客人给预定走了。”
那酒本是计算好的,但不知从哪来的老客人,足足买了几壶酒,加上好个月没见着那位常客,店家才把那酒给了那老客人。
“不好意思啊,下次我给先生陪上。”店家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哦,对了,先生可识得这东西?”
店家不知从哪里取出一本纸书来,很薄,却是写满了字。
“我也不识字,但那老客人又不够钱两,只好把这个抵债,我也看不出这个名堂来。”
店家慢慢地说着。
不过做他这行的人也都知晓,这书呢,若是遇上了一个对口的顾客,那可便是一书值金,但若是没有伯乐,那便是一文不值。
“应是阴阳家的学说。”
李九随意看了看,笑道。
店家看了看李九,愣了愣:“阴阳家?”
这可怪不得店家,毕竟阴阳家只是盛行于先秦之时,秦二世时已少见了,到了汉,那便是销声匿迹了。
便是李九,距上一次见着阴阳家传人那也是楚汉争霸那时了。
店家见着李九递来的纸书,笑了笑,道:“赠给先生便是。”
他也懒得把这书带回长安,若说在长安卖这书,可要废上好些功夫,还不如把这东西做个人情,有时候啊,人情可比这钱两值钱的多了。
李九摆了摆手,将三串三铢钱放下,看着店家。
店家见着,愣了下,而后摇了摇头将钱两收下。
李九谢过,将琐碎的东西用布包装起,而后缓缓离开。
店家望着李九离去的身影,叹了一口气,继续看着跑商的人。
······
卫青看着空荡荡的屋子,索然无味。
坐了好半会,还未见着那白衣人的身影,干咂着嘴。
随着日光慢慢斜落,卫青叹了口气,将之前说好的酒壶放在木桌上。
手轻轻拂过落墨还未干透的纸张,卫青见着手中的一点墨色,脸色有些不好,连忙看了那纸张一下,幸好墨水并未晕开,只是浅了一些墨色。
额,这么应是没关系吧。
卫青轻笑一声,而后慢慢走到门槛上,回头看了一眼木屋,而后缓缓将木门关上。
此战一别,当要数年不归,故人当珍重。
卫青就着暮色,将甲胄带上,回到军阵一旁。
“走吧。”
汉武帝元光二年夏,匈奴突袭雁门,武帝拜卫青为车骑将军击匈奴,出上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