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温的侍从将朱武、李衮、陈达、杨春带入中军大帐中,只见杨温坐在中央的座位上,两边是披坚执锐的八名将领。
这是继梅展之后,朱武见到的第二个节度使。
“拦路虎”杨温颇有儒将风范,温言道:“戴院长的书信我已看过,他说你有黄文炳贪污军粮的证据。”
朱武答道:“不错,我等为了搜集这些证据费了不少周折。”
杨温道:“你与黄文炳有什么仇,要这么害他?”
朱武心中一凛,这个杨温明察秋毫,倒与亳州侯蒙太守有一拼,于是也不瞒他,道:“黄文炳原是无为军一个在闲通判,为祸乡里,人起外号‘黄蜂刺’,巴结江州蔡知府以图重新启用。他与蔡得章沆瀣一气,贪赃枉法、构陷好人,揭阳镇穆家庄穆大官人状告他以权谋私,反被他诬告勾结方腊,陷在狱中险些丧命。我等俱是穆家庄少庄主穆弘的好友,本想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怎奈民与官斗有心无力。如今得知黄文炳贪污军粮苛待军士,如此不顾国纪军法实属不赦,朱武历来听说杨节度使嫉恶如仇、雷厉风行,所以斗胆请杨将军为民除恶,震慑贪官污吏。”
杨温道:“你倒是把这件事说得明明白白,但是你是否想过,没有蔡九知府的授意,黄文炳纵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做这等欺罔之事。罪魁祸首是蔡九,杀黄文炳只是隔靴搔痒,我不能为你公报私仇,你回去吧。”
朱武道:“杨将军说的极是,蔡得章之所以用一个在闲通判做幕僚,担纲此事,就是为了一旦事发可以充当替罪羊。本次派黄文炳押粮,也是借此试探杨将军的态度,如果既往不咎,日后他会更加肆无忌惮。我劝将军杀黄文炳以立威,给蔡得章传达一个明确信号,江夏零陵节度使眼里容不得沙子,将军当年在野时连朝廷官军都奈何不得,一个小小的江州知府好自为之。”
朱武的“驭心术”激起了杨温胸中久违的侠意豪情,一拍案子,道声:“好,小兄弟言之有理,就在我军中暂留几日,等黄文炳押粮到来,你与我亲自监斩。”
朱武拱手遵命,杨温命令设宴款待朱武等人。
杨温对朱武的眼界和格局极为欣赏,随后几日二人如影随形,讨论军机,彼此相见恨晚。杨温已经年近不惑,将十九岁的朱武引为忘年交。
杨温是杨家将的后人,朱武从他身上学习杨家兵法,完善了自己的治兵韬略,受益匪浅。
杨春也是金刀杨令公的旁系后人,与杨温同族,论起来杨温是叔伯辈,杨春对他行了家礼,杨温见族里也有青年才俊,甚是欣慰。
黄文炳离开江州,押着粮草车队在路上走了两日,他是文官,不耐骑马,便雇了一辆马车跟在粮队后面,慢慢行走。
这一日正行进间,只见另一辆马车从后追近,车上一人远远就喊:“二郎慢行,为兄特来与你叙话。”
黄文炳闻言,忙停下马车,一见果然是家兄黄文烨。黄氏兄弟为人南辕北辙,关系一向不睦,黄文炳见哥哥此番不顾路途遥远,特地来相见远行的弟弟,心下自是感动。
黄文烨道:“二郎此去饶州押粮辛苦,我在无为军得知消息太晚,到今日方才追上,就送弟弟一程,聊表情义。”
黄文炳道:“这又何必,我去饶州送粮劳军,短则半个月,长则月余就回到江州,兄弟相见却也方便。”
黄文烨道:“爹娘死的早,我二人相依为命,为兄没照顾好你,心中时常愧疚。如今你在蔡知府手下当差,也算有个前程,你也知道为兄不是个凑热闹的人,正好在这运送途中,车上备了些水酒,只我二人聊聊家常,开怀畅饮,一解旅途寂寞,醉了就在车中沉睡,不知不觉就到了饶州,岂不是好?”
黄文炳大喜,道:“难得哥哥有此雅兴,便掀开车帘,走马观花,边行边饮,也是人生快事。”
于是黄文炳移到黄文烨车上,车中已备好酒菜,黄文炳令两辆马车跟在运粮车队后面缓缓而行,兄弟二人许久没有这样单独相处,胸中感慨,一吐方休。
不知不觉,黄文炳吃的大醉,黄文烨怀着心事,留有余量。待黄文炳睡得沉了,黄文烨把一封书信藏进他的怀里,嘱咐车夫,将黄文炳送回无为军家中,他醒来自会明白。
黄文烨换上与在黄文炳家中取来的官服,上了黄文炳的马车,他的面容身材本就与黄文炳有三分相似,躲在车里,手下却也无人在意。
如此行了几日,运粮车队到达饶州杨温部队驻扎的军营。
杨温让手下将官查验完毕,与江州运粮官吏办理交接手续,便唤黄文炳到中军大帐说话。
黄文烨进入帐中,杨温大马金刀坐在中央的座位上,匪气十足,完全不是见到朱武时的样子,朱武坐在他的下首,暗暗称奇,看着这个杨家将的后人也有好几副面孔,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不然怎能做贼寇、做官员都游刃有余。
朱武没见过黄文烨,也没见过黄文炳,因此以为进来的是黄文炳,都被黄文烨瞒过了。
杨温道:“你就是黄文炳?”
黄文烨答道:“正是黄某。”
杨温道:“盛传无为军百姓都唤你做‘黄蜂刺’,可有此事?”
黄文烨内心里翻腾不已,面上平静如水,道:“或有流言,黄某也有耳闻。”
杨温道:“可见你平日里没做什么好事。”
黄文烨默然无语。
杨温道:“我且问你,前两次军粮也是你筹办的?”
黄文烨道:“一般无差。”
杨温突然一拍案子,喝道:“为何以前却是陈米陈粮还拌着谷糠麦屑,我的军士就不是爹生娘养的?”
黄文烨道:“都是黄某的罪责,无言辩驳,但凭杨大人处置。”
杨温本想痛责黄文炳一顿,出一出心头恶气,再杀他向军士谢罪,突然见他不做辩解推诿,反而不知如何往下进行。
朱武也暗觉奇怪,这不像是传闻中“黄蜂刺”的艺术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