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永来到邙东镇的时候正值午后未牌,此时镇上集市未散,一群人围着看一个汉子耍把式,薛永挨入人丛中,踮起脚看那汉使棒。
薛永是业内人士,看了一歇儿直摇头,不觉失口笑道:“使的是花棒。”
那汉正使到热闹处,听了这句话大怒,便骂:“俺的枪棒,远近闻名,你敢开了那鸟口,轻慢我的棒,放出这个屁来!”丢下棒,提起拳头,劈脸就打。
薛永刚刚见识过他的手段,心中有数,当下不慌不忙,接下他几个招式,趁他拳上着力,下盘空虚,脚下使绊,那汉一个趔趄扑倒在地。
围观的人尽皆哄笑。
那汉心服口服,爬起便拜,道:“好汉果然是个高手,在下陕州人氏庞元,平生最好使棒,今日才知先前使得一文不值,愿结交好汉,提携则个。”
于是薛永便带上庞元,因他打死了人,不敢留在西京河南府地界上,便辗转走了二十来日,来到孟州快活林。
薛永手上只有临行时龚端塞给他的十五两银子,庞元更是一贫如洗,又过了十几日,身上便所剩无几。二人一处商量,还得重操旧业,在“快活林”耍起了枪棒卖膏药。
不料“快活林”里安平寨牢城营的人欺生,处处刁难,薛永、庞元气不过,出手伤了几个人。这些人欺软怕硬,见薛永威猛,便不敢再来招惹,一时间原先受欺凌的店家像是找到了靠山,纷纷依附于他。从此薛永、庞元的吃住都有着落。再有欺凌弱小的勾当,薛永便替人出头,换些酒钱。
渐渐的有些店家为了长期受保护,便凑钱给薛永,薛永成了“快活林”的秩序维护者,用暴力解决争端,但是从最开始的偏袒弱小,变成了偏袒缴费者,再后来演变成谁不缴费就找谁麻烦,终于由正义的化身,变成恶魔。
如今“快活林”大大小小上百家客店、三二十处赌坊,每月都要孝敬薛永、庞元份例钱,来往卖艺、卖身的,也都要先给薛永拜码头,才许她开张,每个月有三二百两银子进账,端的是门好生意。
原本孟州安平寨牢城营在“快活林”势力最大,也不敢如此明目张胆的欺行霸市,如今被薛永霸占了,施管营如何能忍下这口气,但是手下没有像薛永这般武艺高强之人,没奈何只得去十字坡找江湖上恶名远扬的“山夜叉”孙元,不想正巧儿子施恩跟着山东师父学习武艺时的大师兄“金眼虎”邓龙前来探望,便接了这个教训薛永的营生。
见是薛永,陈达便要上前相见,被朱武拉住,一则现在相见不好解释,二则也想趁机看看“病大虫”的身手,到底是个什么水平。
邓龙见薛永、庞元出了酒店,便指着薛永道:“你便是西京河南府来的,赶紧收拾铺盖走人,咱们既往不咎,不然我认得你,我的这双拳头需认不得你。”
薛永见邓龙满脸彪悍之气,身量竟还占些优势,情知来者不善,当下将棍棒扔给身边的庞元,对邓龙笑道:“如此甚好,咱们就拳法上见真章,如果我输了,立即卷铺盖走人,从此不再踏足孟州半步,如果你输了却又如何?”
邓龙傲然道:“如果我输了,即刻回山东老家,从此不再踏足河南半步。”
一个是“病大虫”,一个是“金眼虎”,二虎相争,必有一伤。围观群众见两人说得豪气干云,都轰天价叫起好来。
薛永是卖把式的出身,当即吐了个架势,弓马极为扎实。
邓龙见状心中一凛,知道这次遇上了劲敌,不敢怠慢,双拳一错,一声爆喝,震得周围房屋都嗡嗡作响。
二人不做过多试探,二虎竞食,斗做一团。
众人头一次见到两个龙精虎猛的壮汉硬桥硬马的对决,直斗的地动山摇,风云变色。
陈达看得瞠目结舌,对朱武道:“这一对恶汉徒手格斗,比真刀真枪看起来还要凶险,挨一下分筋错骨,磕着了便是偏瘫。”
朱武武艺稀松平常,只看热闹,不识奥妙,问陈达道:“比你如何。”
陈达道:“若是在马上比试长兵器,或可一战,步下比试拳脚,哪一个也能揍我个半死。”
朱武骇然。
施管营等人也是看得心惊肉跳,方知薛永霸占“快活林”绝非侥幸,都是凭一拳一脚的真功夫打出来的。只有孙元神色如常,不为所动,一副前辈高手风范。
场下众人心中风起云涌,场上局面更是疾风骤雨。
薛永拳法技巧娴熟,斗了一盏茶的时间,见不能取胜,便暗施巧劲,卖个破绽,露出胸前空当。邓龙不知是计,一拳打去。薛永等邓龙招数用老,拳头堪堪要触到前胸之际,突然收胸吸腹。邓龙一拳击空,重心失去,急忙收拳。薛永用双手抓住邓龙手腕,便要反关节擒拿他。邓龙知道厉害,用尽全力挣脱,不料防住上路,疏忽下盘,被薛永一个勾脚,庞大的身躯向后便倒。
薛永自以为得志,心中窃喜,正要乘胜追击,制服邓龙。不料邓龙在连续失去重心的情况下,仍然有败中求胜的余裕,双手触地稳住身形,趁着薛永身体前探之机,使出一记连环踢,薛永一惊之下,防住了前脚防不住后脚,被邓龙蹬出五七步才稳住身形,腰间布衫上赫然出现一个清晰的脚印。幸亏薛永及时后撤化解力道,才没受伤,绕是如此,腰上还是传来一阵钝疼。
邓龙踢中薛永的同时也受到反啮之力,双手撑不住扑倒在地,但随即翻身,一个鲤鱼打挺身形弹起,动作电光石火,只在一眨眼之间。
这一来一往双方交换了数招,薛永被踹了一脚,邓龙摔了一跤,算是战成平手。
薛永、邓龙喘息未定,不等众人回过神儿来,突然一道身影疾如闪电,直扑薛永,薛永与邓龙恶斗一番之后,体力尚未恢复,刚刚做出反应,就被那道身影结结实实用膝盖撞在胸口上,薛永一口血喷在地上,挣扎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