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婆冷笑道:“我倒不曾见你是个把舵的,我是趁船的,我倒不慌,你倒慌了手脚。”
西门庆道:“我枉自做了男子汉,到这般去处,却摆布不开。你有甚么主见,遮藏我们则个。”
王婆道:“如今却有两条路可走,就看大官人选哪条。”
西门庆道:“哪两条路?”
王婆道:“一条是回家去收拾细软,带着娘子跑路,能走多远走多远,不要被武二郎找见。”
西门庆踌躇道:“我这家大业大,如何忍心抛却?家里还有几位娘子,也不好打发。再说了,武二郎是个亡命的主儿,我们能跑到哪去?王干娘说第二条吧。”
王婆道:“另一条就是,一不做二不休,把武二郎也除掉!”
“啊!”潘金莲忍不住惊叫一声。
王婆道:“杀武大时没手软,现在反倒怕了?”
西门庆道:“这武二郎大虫也被他打死了,端得是厉害,如何下手?”
王婆道:“就让他兄弟俩死在同一条计上。”
西门庆眼睛一亮,道:“依旧下毒?”
王婆道:“只有这条计制得住他,否则大官人就是请谁来,当得起武二郎一个拳头?”
西门庆道:“干娘此计甚妙。自古道:‘欲求生快活,须下死工夫。’”
王婆道:“可知好哩,这是斩草除根,萌芽不发,若是斩草不除根,春来萌芽再发。官人便再去取些砒霜来,我自教娘子下手。事了时,却要重重谢我。”
西门庆道:“这个自然,不消你说。”说完,出门去了自家药铺。
潘金莲可怜兮兮的看着王婆,道:“干娘,毒杀武大郎也就是了,武二郎是个打虎英雄,顶天立地的好汉,若取了他的性命,谁不生疑,他是县里都头,便是知县大人也会查个水落石出。”
王婆笑道:“娘子过虑啦!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西门大官人家里有的是银子,还怕堵不住人的嘴?你是随武大郎从清河县来的,他兄弟俩在本地无亲无故,谁会替他出头?”
潘金莲道:“说是这么说,只是……”
王婆盯着潘金莲的神情,突然道:“怕不是你对武二郎动了情?”
“没,没有。”潘金莲突然双颊绯红,慌乱起来。
王婆道:“这个时候了,娘子可不能意气用事酿成大祸,武二郎不死,你、我、西门大官人都得死!”
潘金莲看到王婆阴郁的眼神,知道避无可避,一咬牙,道:“事已至此,我听干娘的就是。”
王婆放松下来,道:“娘子近来辛苦,面容都清减了,跟西门大官人还是要节制些,好日子长着哩。来,老身陪你吃杯酒,唠唠话儿……”
朱武、杨林、焦挺一连几日守在紫石街一个角落的酒店里,见西门庆进进出出,潘金莲、王婆也时不时闪现,丝毫没有要逃走的迹象。
朱武纳闷,这三个人不知死吗,还是不知道武松的厉害?
光阴迅速,前后又早四十余日。
却说武松自从领了知县言语,监送车仗到东京亲戚处,投下了来书,交割了箱笼,街上闲行了几日,讨了回书,领一行人取路回阳谷县来。前后往回,恰好将及两个月。
去时新春天气,回来三月初头。于路上只觉得神思不安,身心恍惚,赶回要见哥哥,且先去县里交纳了回书。知县见了大喜。看罢回书,已知金银宝物交得明白,赏了武松一锭大银,酒食管待。
武松回到下处房里,换了衣服鞋袜,戴上个新头巾,锁上了房门,一径投紫石街来。
两边众邻舍看见武松回了,都吃一惊,大家捏两把汗,暗暗地说道:“这番萧墙祸起了,这个太岁归来,怎肯干休,必然弄出事来!”
眼看武松就要踏进家门,背后有人说话道:“贤弟回来迟了!”
武松回头一看是朱武,身边还有两个伴当,不禁大喜,道:“哥哥真乃信人,果然来了阳谷县看望小弟。快进家里坐,哥哥,嫂嫂,二郎回来了!”
朱武拦住他,道:“二郎且住!我有话跟你说。”
“哦?”武松疑惑地看着朱武,道,“去家里说?”
朱武道:“先不要回家,到那边的酒店坐坐罢。”
武松更加疑惑,还是听从义兄的话,跟着朱武等人来到酒店坐下。
“哥哥快说,什么事?”武松性急,不等酒菜上桌,连声问道。
“你大哥死了。”朱武道。
武松没反应过来,楞楞地盯着朱武。
“武大郎死了!”朱武又道。
“你说什么?”武松难以置信的看看朱武,又看看杨林、焦挺,想得到验证。
杨林、焦挺神情悲凄,回应着武松的眼神。
“我哥哥死了,我哥哥死了……”武松喃喃道,忽然跳起来,不顾一切的往家门里奔去。
朱武、杨林、焦挺怕他一时悲愤,情急之下做出事来,三人联手死命抱住他,那里拦得住,武松天生神力,便是大虫都被他赤手空拳打死了,全天下若论气力,排进前三毫无压力,朱武等三人加起来也扳不动武松一条胳膊。
“武二郎你听我说!”朱武道,“你想不想知道你哥哥是怎么死的?”
这句话让武松瞬间清醒过来,停下脚步,朱武、杨林、焦挺呼呼的直喘粗气。
武松回到酒店里坐下,此时他已彻底冷静下来,面色如常,沉声道:“哥哥请讲。”
朱武把从何九叔那里听到的,和这些日子来的坊间传闻综合起来做了分析,凭借驭心术,还原成客观的样貌,一五一十的讲给武松。
武松一丝不苟地听着,直到朱武说完,也没插言。
“你打算怎么做?”朱武问道。
“哥哥休要插手,此事我自有理会。”武松向朱武等人一抱拳,头也不回的往家走去。
朱武、杨林、焦挺面面相觑,三人本以为依着武松的火爆性格,从小一起长大、相依为命的武大郎死了,他还不把紫石街拆成底朝天,谁知武松除了刚听说时情绪失控,后来竟出奇的冷静,冷静到三人均感觉到一丝寒意,绝不是料峭春寒带来的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