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武笑道:“不是他,还能是谁。”
李逵上前一把抱住宋江,眼睛一眨不眨的直瞅着他,道:“俺那哥哥,何不早说!早先就跟戴院长说起天下英雄,哥哥当属第一,如今真叫铁牛遇见了!”
宋江把住李逵铜浇铁铸一般的两支胳膊,道:“李逵兄弟不在江州,怎会又在这里?”
李逵道:“俺祖贯便是这里沂州沂水县百丈村人氏。本身一个异名,唤做‘黑旋风’李逵。乡中都叫他做李铁牛。因曾经打死了人,逃走出去,虽遇赦宥,流落在江州,久不还乡。如今听说山东官军与梁山作战,想去投奔梁山,苦无门路,怕兵荒马乱殃及村里,便赶回来接老母去江州居住。前日遇到时迁,说可以提携俺上山,便叫俺在家里等着。只因母亲肚饥,无米孝敬,铁牛便想上山打些野味回家供奉。不期在这里遇到哥哥,岂非天意?”
宋江道:“你想与我上梁山?”
李逵道:“只要哥哥肯收留,铁牛水里水里去,火里火里去,就是要俺死,也绝无二话!”
“好!”宋江喝道,“你家中还有何人?”
李逵道:“家中只有一个老母,哥哥李达在本县曹太公庄上做长工,不常回家。”
宋江道:“我等要去沂水县里公干,你且回去搬取老母,先上梁山,找军师吴用,就说宋江推荐上山,安顿下,等我回山,再行安排职事。”
李逵大喜,道:“能跟着哥哥干事,俺不是在做梦吧。”
众好汉不禁又笑。
朱武道:“我们还要赶往沂水县与时迁会合,赶紧行动吧。”
宋江命朱贵拿出一些碎银子给李逵做盘缠。众人别过李逵,去往沂水县,李逵欢天喜地回家搬取老母。
李逵径奔到家中,推开门,入进里面,只听得娘在床上问道:“是铁牛回来了么?”
李逵看时,见娘,坐在床上念佛。
李逵道:“娘,铁牛回来接你去享福。”
娘道:“你的大哥,只是在人家做长工,止博得些饭食吃,养娘全不济事。我时常思量你,眼泪流干,因此瞎了双目。我儿,你却带娘去哪里享福?”
李逵寻思道:“我若说去梁山泊落草,娘定不肯去,我只假说便了。”
李逵应道:“铁牛如今有官做,上路特来取娘。”
娘道:“恁地却好也,只是你怎生和我去得?”
李逵道:“铁牛背娘到前路,却觅一辆车儿载去。”
娘道:“你等大哥来,却商议。”
李逵道:“等做甚么,我自和你去便了。”
恰待要行,只见李达提了一罐子饭来。
入得门,李逵见了,便拜道:“哥哥,我特来接娘走,恰好你回来,跟你说一声,休要惦念。”
李达骂道:“你这厮又来负累人。”
娘便道:“铁牛如今做了官,特地家来取我。”
李达道:“娘呀,休信他放屁。当初他打杀了人,教我披枷带锁,受了万千的苦。如今又听得他瞎扯。这厮不死,却走家来胡说乱道!”
李逵道:“哥哥不要焦躁,一发和你同去快活,多少是好。”
李达大怒,本待要打李逵,却又敌他不过,把饭罐撇在地下,一直去了。
李逵心道,他不去,不如及早走罢。于是叫道:“娘,我自背你去休。”
娘道:“你背我那里去?”
李逵道:“你休问我,只顾去快活便了。我自背你去不妨。”
李逵当下背了娘,嫌板斧不好拿,只提了一柄朴刀,出门抄近路只望乱山深处僻静小路而走。
李逵背娘到一处岭下,天色已晚了。娘双眼不明,不知早晚。李逵却自认得这条岭来时曾经路过,唤做沂岭。过那边去,方才有人家。娘儿两个,趁着星明月朗,一步步捱上岭来。
娘在背上说道:“我儿,那里讨口水来我吃也好。”
李逵道:“老娘,且待过岭去,借了人家安歇了,做些饭吃。”
娘道:“我日中吃了些干饭,口渴的当不得。”
李逵道:“我喉咙里也烟发火出。你且等我背你到岭上,寻水与你吃。”
娘道:“我儿,端的渴杀我也,救我一救!”
李逵道:“我也困倦的要不得。”
李逵看看捱得到岭上,松树边一块大青石上,把娘放下,插了朴刀在侧边,分付娘道:“耐心坐一坐,我去寻水来你吃。”
李逵听得溪涧里水响,闻声寻将去,盘过了两三处山脚,到得那涧边看时,一溪好水。
李逵来到溪边,捧起水来,自吃了几口,寻思道:“怎生能够得这水去,把与娘吃?”
立起身来,东观西望,远远地山顶上见个庵儿,正是李逵曾经宿过的泗州大圣祠堂,李逵攀藤揽葛,上到庵前,推开门看时,面前有个石香炉。
李逵用手去掇,原来却是和座子凿成的。李逵拔了一回,那里拔得动,一时性起来,连那座子掇出,前面石阶上一磕,把那香炉磕将下来,拿了再到溪边,将这香炉水里浸了,拔起乱草,洗得干净,挽了半香炉水,双手擎来,再寻旧路,夹七夹八走上岭来。
到得松树里边,石头上不见了娘,只见朴刀插在那里。
李逵叫娘吃水,杳无踪迹,叫了几声不应。李逵心慌,丢了香炉,定住眼四下里看时,并不见娘。
走不到三十余步,只见草地上一团血迹。李逵见了,心里越疑惑,趁着那血迹寻将去。寻到一处大洞口,只见两个小虎儿在那里舐一条人腿。
李逵哭道:“我从江州归来,特为老娘来取他,千辛万苦,背到这里,却把来与你吃了。那鸟大虫拖着这条人腿,不是我娘的是谁的?”
李逵心头火起,赤黄须竖立起来,将手中朴刀挺起来,搠那两个小虎。这小大虫被搠得慌,也张牙舞爪钻向前来,被李逵手起,先搠死了一个,那一个望洞里便钻了入去。李逵赶到洞里,也搠死了。
李逵却钻入那大虫洞内,伏在里面张外面时,只见那母大虫张牙舞爪望窝里来。
李逵道:“正是你这业畜吃了我娘。”放下朴刀,胯边掣出腰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