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这时,收钱的水军恰好走到李忠和朱武面前,最后一步还没踏稳,李忠适时地把枪尾伸到了水军脚下。
水军脚下绊蒜,但毕竟在水上当差惯了,反应奇快,重心不动,被绊住的脚并不踩实,往旁边一踏,企图扎住马步。
不料李忠枪尾吐出暗劲,黏住水军的脚踝只一提。
“啊呀!”
水军一个饿虎扑食,腾空跌出船舷,落入水中,激起巨大的水花,把一旁李忠的鞋裤都打湿了。
蓼叶刀落在脚旁,犹自铮铮作响,李忠大惊小怪地叫了一声。
听见声响,船上众人都向这边看来。
正在船头的都头也疑惑地朝船尾看去,只见那个水军在河里扑腾着露出头来,船尾只有一个略带稚气的少年,和一个卖药的江湖艺人,局促地坐着,一动也不敢动。
都头圆睁怪眼,死死盯住这两个嫌疑犯,一边向船尾走,一边想看出有什么蛛丝马迹。
另一个水军也停止了收钱,从船的另一边慢慢向船尾靠拢,与都头摆出犄角之势。
朱武熟读兵书,知道这都头和水兵的架势看似平常无奇,却暗合兵法,毕竟是厢军,也算是职业军人,不像后世想象的那般一无是处,只会喝酒赌钱。
水军在船上,就像官老爷在堂上,自己熟悉的办公地点,怎会无端摔出去,还摔得这么狼狈。
都头靠近李忠,他已认定是李忠搞的鬼,全身每一个细胞都在提防着李忠的动作。
当都头的脚步靠近刚刚水军摔下去位置的时候,李忠突然喊了一声:“军爷小心地滑!”说完上前扶住都头。
都头早有防备,左臂格挡住李忠的手,右手的蓼叶刀悄无声息的抹向李忠的颈部,他不是真的想杀掉李忠,而是试探,如果李忠武艺平常,就用刀架住他的脖子,押回衙门审问缘由,如果李忠武艺高强,能够躲开这把刀,水军落水就必有蹊跷,这船人都有作乱的嫌疑。
都头如此神经紧张是有原因的,花石纲在江南、两浙地区被朱勔强力推行,官吏趁机敲诈勒索地方百姓,很多人被逼得家破人亡,民间已经有过小股的起义军奋起反抗,大多被当地的厢军扑灭,但按下葫芦浮起瓢,新的反抗势力不断出现,大有星火燎原之势。
江南各州府已经要求厢军加强戒备,禁军亲卫也陆续加入布防,因此一有风吹草动,官军就如临大敌,生怕自己的防区出现义军,丢了官事小,丢了命事大。
李忠情知蓼叶刀暗中袭来,他艺高人胆大,也不躲闪,双手抓住都头左臂,两头向中间用力一拗,都头负痛,猛地向后挣脱,李忠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右脚一勾,双手一送,都头全身重心都操控在李忠的手脚之上,仰面飞出船舷,以高难度背跃的姿势跌入河中,右手蓼叶刀堪堪从李忠颈旁划过,失之毫厘。
因为都头是背对着船上众人,包括跟他呈犄角之势的水军。船上除朱武之外的所有人都没能看见都头是怎么着了李忠的道儿。
李忠一个照面就赤手空拳把已经有所准备,并且手持钢刀的都头送入水中,对朱武的震撼犹如雷击一般——想不到李忠竟是个武艺高手,借力打力的功夫炉火纯青。
另一旁准备跟都头包抄李忠的水军见都头也落水,不禁大惊失色,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声嘶力竭地呼喊官船上的同伴:“这里有反贼!”
十几条官船、客船在河面上顿时一片慌乱,客船想四散逃离,官船想集中靠拢,有几条船撞在了一起,场面混乱不堪。
朱武船上的船老大见势头不好,却还算冷静,知道此时不逃定会被当成反贼的同伙抓起来,于是拼命撑船向岸上靠去。
李忠也没闲着,轻轻松松把刚才喊人的水军扔入水中,还不忘顺手把水军收的税银抢了过来。
要说船老大的驾船技术真是不错,左摇右晃摆脱了官船的纠缠,躲开慌不择路地其他客船,在十几条船的竞速中率先靠岸,他本人第一个跳上陆地,瞬间跑得无影无踪。
朱武、李忠混在船上众人堆里避开官军的视线,趁乱下船,躲进岸边的树丛中,两人都有武艺在身,几个转折,就把追兵甩脱,跑到一处山坳里。
朱武呼呼地喘着粗气,李忠跑得汗流浃背,药箱也跑丢了,但他手中抓着自己的红缨枪,另一只手居然拿着两个水军丢在船上的两把蓼叶刀!
你是有多舍不得这点儿值钱的东西,朱武心里想。
李忠、朱武边喘气边大眼瞪小眼,突然两人止不住地哈哈大笑起来,一发不可收,直笑得直不起腰,笑出眼泪,笑得肚子痛了半天,才渐渐平息下来。
“老实说,我没想到会搞这么大。”李忠说道。
“倒也无妨,与其受他欺压,不如像哥哥这样抢他娘的,逼急了索性干到底。”朱武被李忠刚才的好汉举动所感染,口无遮拦,直抒胸臆。
李忠闻言吃了一惊:“你这话当真?被官军抓起来可不是耍处。”
朱武冷静了一下,捋清思路,道:“我们没伤人,只能算是抗税,官府不至于下通缉文书。船行不久,这里还是濠州地界,刚才的官军也都是濠州厢军,我们离开濠州,只要不走官道,步行到泗州,就算逃出去了。”
李忠对这个小老弟心生佩服,看来读书多就是有好处,思路清晰,懂得分析,说什么都好有道理的样子。
“然后呢?”
“到泗州找李俊哥哥,再作道理。”
李忠点头同意,忽然想起来,从怀里掏出在后面那个水军手里抢到的银子,都是一两的碎银,数了数共有十二个。
李忠数出六两塞给朱武:“分你一半,欠小哥的就算两清了。”
朱武愣了一会儿,推辞不要:“这是哥哥的战利品,我什么也没做。”
李忠坚决给他:“给你就拿着,救了我的急,纵使你不在意,我岂能不知回报。”
说完,又把一柄蓼叶刀塞进朱武手里,道:“江湖险恶,陆上处处都是凶险,官匪一路货色,不得不防。多一把刀就多一条命,不久之后你就会明白这个道理,只可惜没有刀鞘,先将就着吧。”
关于江湖上行走的经验,李忠足以做朱武的师傅,朱武听从他的话语,把刀收起来。
二人起身往东边的方向走去。